第25章

  李渊和的如意算盘打得贼响,没有乐子,不如让她死。
  迦罗奈芙属于发展较早的城市,基础建设略显古朴,但居民生活富庶,依凭天然港口,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和贸易中转地。
  李渊和早就想去那些港口逛逛了。
  酒馆的地理位置相对隐蔽,在迦罗奈芙城外郊区,方圆十里都是农村、田野和荒地。
  不是个合法营业场所,地图上显示不出来。
  *
  她没有惊动白婳,只是跟着她。
  酒馆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雇佣兵包围时,李渊和正在w市分公司,处理花狸子碰都没碰过的三百多封邮件。
  假死之后,她的情报来源几乎被切断。
  事情传到李渊和耳边已是深夜。
  找不到司机,她只能自己开车,160码在环路急速赶往迦罗奈芙郊区。
  只身而去不安全。
  为了省事图方便,李渊和再次僭越法律,动用协议。
  李渊和将磁屏贴片撕下,粘在耳后。
  这是保护神经不被刺激的最好方法,虽然不能完全屏蔽强磁场,但已属于目前反协技术最先进的实践。
  酒馆的雇佣兵开始察觉到异样。
  感官崩溃,恐惧滋长。
  他们端着枪大声吼叫,不明白自己的脑子发生了什么,拼命寻求救援。
  转瞬即逝的薄荷香比幻觉更像幻觉。
  在呼吸麻木的一瞬间,仿佛有个女人从四面八方路过。
  错乱。
  协议的次元吞噬精神。
  白婳?
  视觉在崩坏,酒馆的景物出现空缺。
  李渊和听到自己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仿佛来自另一个宇宙。
  白婳应该在这里。都是冲着她来的,这些人。
  人?
  扭曲而错位的影像,那些被称之为人的崩坏特写,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仿佛没有智性,不会感到疼痛。
  那些真的是人吗?如此恶心的、异化的东西。
  视觉信息被磁场干扰了。
  李渊和闭上眼,深呼吸。
  就算作为始作俑者,协议规则同样让她生理不适。
  她自己制定的规则。
  白婳!她拼命喊她。
  声音在发抖,李渊和不舒服,反胃。
  虽然意识到身处磁场中的白婳可能同样也听不到她的呼唤。
  后方的黑色空缺不是信息紊乱造成的,那是没关上门的暗廊。
  陡峭的楼梯蜿蜒而下,李渊和试探着每一级台阶。
  她不能确定,脚下的地面是不是协议次元在误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坠落。
  失重也是种可以操控的感觉。
  白婳在那里。她不在酒馆,就一定在暗室。
  灯亮着,失去一切感觉的三个男人倒在地上,姿势奇怪,无意识地抽搐。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像搁浅的鱼一样开合着嘴。
  桌上放着白婳的腕表和干扰器破译器,不知道在这么强的磁场中受了影响,还能不能再用。
  血淋淋漓漓地滴在地上,伤口肮脏。
  被绑在椅子上的矮小女人,就像恐怖协议游戏中的鬼。
  衣服干硬地贴在身上,锁骨上方焦痕溃烂,四肢凹折,不成形状。头皮被撕开,干涩而无神的双眼睁大,瞪向前方,肤色苍白发灰。
  第一眼,李渊和被吓得发抖。
  像从血池子里捞起来的干尸。
  腥臭的味道在半麻木的嗅觉中,仍然无处可逃,李渊和撕下磁屏贴,匆匆粘在白婳耳后。
  溃烂的皮肤在胶带撕扯下脱落,磁屏生效之后,她首先感觉到的竟不是痛。
  是近来才熟悉的薄荷香氛。
  肮脏的身体被打横抱起,呕吐物混着黑色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沾染李渊和的大衣,顺着十指流入袖中。
  大衣的材质很温暖,白婳尚能感受到与周遭温度的区别。
  史她哭不出来,她的眼睛也闭不上。
  她的舌头被咬烂了,发不出像样的音节。
  史长生?李渊和平静的声音在磁场中断断续续地传到大脑,像是她濒死的臆想。
  不知道她看不清,她感受不到。
  身体很重,被人抱着,却像是一路在破碎、掉渣、腐烂。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你不用知道。
  这次她听清楚了,李渊和的声音很温柔。
  她一贯温柔,她虚伪至极。
  她温润如玉的脸谱令人厌恶,她不明所以的安慰不如不见。
  什么叫不用知道?
  史长生的势力控制了酒馆,自己兴许已经出卖了盲点。
  自负地瞒着花老板一人来酒馆打秋风,又死得愚蠢而下作。
  李渊和,她为什么要把尸体带出去,让白痴一样的自己让她们看见。
  酒馆会为你保守秘密。
  李渊和的声音像深秋的晚风,温度很低,吹不落一片枯叶。
  仿佛喃喃自语,也没有任何色彩。
  随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酒馆,离开磁场,那种喃喃自语逐渐清晰。
  而白婳最后的呼吸也像抽泣一般。
  不要压力太大,花老板会想见你。
  李渊和用力把怀中的人向胸口拢了拢。
  染了一身的鲜血被风吹冷,在体表降温、干涸。
  李渊和轻轻抚下她的眼皮,无力合上的心扉,陷入不甘的黑暗。
  真正的秘密是那些需要被埋入土中的陪葬品。
  虽然李渊和没尝试过死亡,却无师自通地知道这一点。
  死寂的酒馆忽然爆发巨响,恐怖的嚎啕、子弹的崩裂、酒柜的倾倒、警笛的激鸣。
  磁场像牢笼一般揉搓挤压着其中的生物。
  一场愚弄游戏,不存在所谓的出口和答案。
  李渊和有些诧异地抱着白婳回头看,她从不知道这些人被杀死的时候,会挣扎出这么大的动静。
  规则的制定者让他们想办法自己闭上嘴。永远。
  却忘记加上尽量保持安静的条款。
  李渊和想着,下次不会有这样的纰漏。
  酒馆像一台巨型榨汁机,血从每一条缝隙中溢出,在接触不良的灯光下泛着黑。
  混着糖、酒液和灰尘,显得粘稠。
  时间不长,喧闹得如同节庆一般的,忽然再次安静。
  该死,终于打通了。
  口袋里,白婳的腕表猛烈震动,李渊和按下接听键。
  是令楚星:花老板的腕表落在b.m.赌场了,白婳,麻烦你启动一下自毁程序
  第21章
  白婳现在不能操作还有人有权限吗?
  操控腕表自毁的权限是有的。
  但远在v城的四位围着,听出李渊和状态欠佳。
  她已经在尽力阐释酒馆事件的始末。
  也许是经历变故,身体和精神都过于疲惫。
  毕竟死了人,花老板派司机把两位秘书小姐先送回盲点,自己和令楚星到机场接李渊和。
  花狸子不知道李渊和有没有把尸体就地料理了。
  她回来得过于迅速,似乎没留时间做这种事。
  这个衣来伸手的女人。
  从前,李渊和做坏事都有一整群专家跟着,负责把屁股擦干净。
  她总不会连个尸体都处理不好吧。
  机场下了小雨,所幸没有延误李渊和的私人航班。
  舷梯降下,却迟迟不见李渊和出来。
  花狸子有些担心,叫上令楚星一起登机查看。
  低头走进机舱的那一刻,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花狸子心道不好。
  后排座位的帘子拉得严实。
  为了行动保密,李渊和一个侍从都没带,飞机上就两个机长在待命。
  花狸子把帘子掀开,才看见李渊和不省人事地死死抱着尸体,用大衣裹着,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头发凌乱,泪水花了妆。
  她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和死人无异。
  身上单薄的里衣被血污和呕吐物沾满,半张脸埋进白婳的发间。
  花狸子喊她的名字,没有反应,却在无意识中仍然微弱抽泣。
  爹的。
  花狸子骂了一句,掰开她护着稀释珍宝一般的十指,将白婳的尸体接了过去。
  她顺道探了探李渊和的体温,烫得吓人。
  抱下去。花狸子搬着白婳往外走,命令令楚星带上李渊和。
  令楚星耸了耸肩。
  她的脸上已经差点挂不住了。
  如鲠在喉,心也沉得厉害。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多余的不合时宜,只能遵命。
  上车、发动、驶离停机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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