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晓芙呢?花狸子握着方向盘,脸色冷得吓人。
令楚星如坐针毡,指尖无意识地拨着烟盒封口,大脑缺氧,晕头转向。
她坐在车后排,守着一具尸体和一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刺激叠加烟瘾,心脏绞痛而瘙痒。
她在卡里多群岛度假。令楚星回答。
叫回来。
令楚星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抹去泪水,给周晓芙发了短信。
呵,她也没必要回来了。花狸子讥讽地冷笑。
方向盘险些被她攥断。
李渊和这么爱白婳,死成这样都硬要拿回来,干脆等病死,埋一块儿得了。
治个屁,活着也白活。
一个为了点交易,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一个千里迢迢搬尸首回来发了高烧。
就这么会办事儿,都是人才。
花老板,算了吧。令楚星不敢出声,胸口憋得闷痛,一味悄悄抹眼泪。
想起李渊和还病着,大概受不了烟味,只能用力揉太阳穴缓解痛苦。
最近酒馆那边,本来是要去看的。白婳也是按照惯例,谁知道背后史长生伸手呢?
这算是帮死人说话了。
花狸子没接令楚星的话,气压低到极点,令人窒息。
回到盲点,底下人是怎么叫棺材来处理尸体的,令楚星没看。
她溜到了后院抽烟去了。
一路熬下来,胳膊上都抓出了红痕。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在花狸子面前哭。
一来她令楚星也拉不下这个面子,二来花老板真的会发疯的。
这种情况不太常有。
傍晚时分,李渊和在花狸子房间哭醒过来。
花狸子怕她身上太脏,碰了被褥,文羽就不愿意睡,就先把她安置在自己床上。
周晓芙留的退烧针还算有用。
说明不是什么罕见的感染,单纯是情绪崩溃引起的过劳。
李渊和浑身酸得像被碾过。
记忆汹涌苏醒,情绪崩溃决堤,就像受了协议次元的影响。
脑海中的场景那么真实,反复磋磨着她细如悬丝的理智。
要哭就哭吧,然后节哀顺变。
女人冷漠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李渊和花了很久辨认,这是花狸子。
就像得到特赦,李渊和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
直到浑身脱力、颤抖不止,咳嗽带出鲜血。
她筋疲力竭,凄厉的哭声慢慢转成呜咽,最后沦为寂静的抽泣。
花狸子一直坐在床边等她平静下来。
体表温感上,高烧退了些,仍有余热。
花狸子想起,文羽对李渊和的评价特别中肯。
在病态的救赎欲爆发的时候,面对一切肇事者,她都是个毫无人性的混蛋。
但大部分时间,还滴水不漏地装着冷血的、唯利是图的正常人。
就连善良这种轻度评价词汇,对她来说都是极脏的侮辱。
简而言之,行事极端的变态。
死的又不是她的人。
况且这些事情也怪不到她头上,不知道她在自责些什么。再说
再说你早就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花狸子破天荒得温柔,甚至是一生意义。
孤女院的救命之恩,她已经做得太多了。
李渊和没有听清。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受不了病痛。
花狸子下楼的时候,她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除了应急处理,盲点的人为她做不了太多,一切只能等周晓芙回来安排。
出于礼貌,花狸子还是命人把白婳的葬礼告知了孤女院余众。
打扰那些已经身处正常生活中的孩子,她心有愧疚,可大家还是到齐了。
白领,教师,演员,主妇,军人,作家
盲点昔日的友人,将自己投射成全息影像,来和同伴道一声晚安。
令楚星没有帮花狸子待客。
她仍默默坐在角落抽烟,大家也心领神会地不去打扰。
她的性子确实更加敏感脆弱一些。
极端冷静的样子,也只有花老板尚能维持体面。
或者是颜挈。
颜挈只是把全息通讯开着。
她漠不关心地摆弄塑料模特的长发。
工作过于投入,以至于花狸子站在她跟前好一会儿才被发现。
花狸子一身黑衣,接待着心情压抑的客人,礼貌周到,面无表情。
她询问她们的生活景况,给有些哭得稀里哗啦的姑娘一个隔空拥抱。
直到她来到颜挈面前。
颜老板?
颜挈惊愕地像开小差时见了老师的学生,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于是花狸子先开口了:费心了。既然已经见过白婳,颜老板可以不用守在这里陪我们。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颜挈尴尬地咧咧嘴。
又意识到场合肃穆,不禁没了下文。
花狸子其实没有刁难的意思。
颜挈和其他脱离组织的人一样,来了是情分,不来是本分。
更何况她不久前才帮过盲点的忙。
见花狸子沉默,颜挈只得放下手中的梳子,站了起来。
花老板对不起,不常走动,我很久没见白婳了。她坦白。
盐贵了,感情淡了。
花言巧语在花狸子那儿都不好使,颜挈选择真诚一点。
那个大家都在这里,我坐角落听听便好。
制冷棺材阻止尸体进一步腐坏。最近安排比较多,花狸子有打算匆匆把事情了结。
小执事已经把白婳简单整理了一遍,擦干净血迹,也放上一大把太阳花让她捧着,样子还算得体。
她是走运的,前几个有些只带回来了身体碎片,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找到。
李渊和把她一路抱着回来,已经非常讲排场了。
窃窃私语声安静下来,花老板在棺材后面站住。
她脸上没有表情,读不出喜怒哀乐,甚至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
感谢大家还愿意给盲点面子。乏味扫兴的开场白,过于礼貌的语气,隐隐透着拒客的味道。
幸好她们都知道花老板的态度,她一向不主张过于密切的联络。
众人习惯了她把自己和盲点当做黑暗中生存、食腐的动物,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知才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
没有人离场。
连颜挈都安安静静地坐着,把模特脑袋搬走了。
只有裙摆擦过楼梯扶手的悉索声。
文羽知道出了很大的事,觉得依照礼节,自己有必要到场。
于是穿得十分庄重,下了楼。
花狸子没有回身,却猜到是她。微微蹙眉,强忍着,等待眼眶中泛滥的温热冷却。
今日到场的同伴和友人,事发仓促,盲点没做好准备。
本来是内部训话,但客人都赖着不走。
花狸子没稿子,只能按照原计划,有什么说什么:盲点从来不赞美没有意义的牺牲。
她的话很对不起白婳。
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牺牲。
人群开始呜咽,一同经历的九死一生,会让人产生信任和羁绊的错觉。
花狸子太过强硬,她们受不了对逝者的过当批评。
我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过血,死不足惜,罪有应得。所以没必要把自己看成英雄。
我们为活而苟且,为财富而杀戮。
白婳,盲点,我,与诸君两不相欠,请不要浪费多余的感情。
过去的一切只是命运开的玩笑,就像随机把一群人用绳索捆住扔下悬崖,然后其中一部分侥幸没有死掉。
分明机缘巧合,哪来的命途羁绊。
花老板,你要哭就哭吧,你不哭,她们都不敢哭。角落传来闷闷的声音。
颜挈托腮看着人群:别发表长篇大论,你受刺激了。
她是来拆台的?
花狸子看她的眼神很冷,噎了半晌,骂不出一句话。
好在还没有人崩溃到当场恸哭,不然花狸子怕是要架不住。
你凭什么要求我们相忘江湖,明哲保身?
颜挈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走到白婳的棺材旁边。
十几年,跟着你混,干了这行,确实危险。你算个杀人不眨眼的,但她们死了,又是你最受不得。
不要揣度我。花狸子生气了。
颜挈的话,就像一双手撩拨过绷到极限的蛛丝,再动一次,就会把精心布置的图纹彻底揉烂。
你不可能心力憔悴地爱着别人,又期待她人对此毫无察觉。颜挈的目光从花狸子脸上落到白婳捧着的太阳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