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谢准想都不想便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左辞心里盘算:混元一气功?这是林氏的问鼎绝学!怪不得谢准这老狐狸拼着市井下跪、剥官削爵流放千里也要得到。只是林宴先押上妹妹,又拿家族绝学再填一注,究竟是为了换得什么报偿?
  ——难道有什么令他忌惮的力量威胁到他了?他要用这个方法将林婴摘出去,保护起来?
  左辞蹙着眉,怎么想也想不通,全地之上还有谁?能将林宴威胁得弄了这么一出。
  看谢准发完了誓,帝君点点头,面色不改地叮嘱道:“务必替我,照顾好她!”
  谢准叩头,高举圣旨辞别宫门。左辞念力随之一引,云雀啾啾两声,扑棱棱飞走了。
  很快谢准回来,亲自扳读圣旨,当谢修竹听到爹爹因此削爵贬谪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
  谢准读完了圣旨,一撩袍袖,跪在了林婴身边,举起双手,亲自摘下头顶玉冠,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
  林婴的束发也被人拆去,左辞刚才走神了,没细听那圣旨内容,正奇怪这是要干什么?就听到周围的百姓都在啧啧惊叹,说什么:“这遗害家门的疯女儿啊!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讨债来了!”
  “帝君真是仁慈,以削发代替斩首,免了他们死罪。”
  “还不都是看在婴殿下的份上,帝君终究不舍得在国丧期间见血害命。”
  ……
  有人拿着剪子咔擦一声就把林婴一头黑发剪成齐肩,还不算完,抓起她头顶的地方还在继续剪。
  林婴之前只是脸色苍白,如今眼看着那些头发落在她肩头、地上,伸手接起一缕,仿佛无法接受,终于心痛难忍,低低地哭了出来。
  十几年前寝宫失火,林婴人虽没事,但头发烧着,被林宴手疾眼快,挥剑割断。
  事后挪了宫,林婴照着镜子,发现满头乌发有的地方烤焦了,有的地方割断了,长长短短,乱七八糟,竟被自己丑哭了。从此日日闭门不见,谁劝不听,就算林宴要见也不行。到底是等到数月过去,重新养出柔亮的新头发时,才肯出门。
  所以两件事!她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谢准前后两次恰到好处地出现,绝不会是巧合。只能说明他早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守株待兔一般,精准地截获了自己。
  第二,谢准带来了哥哥的亲笔特赦,证明林宴很好没出意外的同时,削发就是在无声又确定地告诉她:我们现在就像当年,不宜相见。
  所以,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也无从得知了是吗?林婴不怕受苦,只恨受这苦却没个理由!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无头苍蝇那般团团乱转,她快要被林宴给活活气死了!谁能告诉她,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不一会,谢准那边也已将头发剪到齐肩,被风一吹,更显得沧桑。
  “天啊,一方领主,就这么贬为平民了?”
  “为儿为女,是真豁得出去啊!”
  “可不是嘛,这要换成一般人,是宁肯打死这丧门星,也不舍得丢冠削爵的。”
  在围观百姓的啧啧惊叹声中,林婴头发被人剪成狗啃一般。剪完之后有人卸开她身上的枷锁,她虽重获自由,整个人却一点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站在那里就如同被霜打过的样子,倨傲散尽锐气全失。
  谢准抓紧林婴的手臂,同时冲陆大人深深一拜算作辞别。
  “小诗,我们回家吧!”
  第13章 要星星绝不给月亮
  林婴被谢准牢牢地抓着,失魂落魄地跟他一起走下了监斩台,下面的百姓自动为他们散开一条路。
  变故来得突然,谢家修士心情沉重,稀稀拉拉地迎了上去。谢修竹却仍是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双拳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不知在想什么。
  林婴不甘心这样任人摆布,更不放心,她一定要想办法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宁死不当糊涂虫。
  可是当她随着谢准走到谢家人中央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哥哥既然将我交给谢家,必然有所部署。既然他安然无恙,我不如先随谢家走着瞧,待方便安静的时候,谢准一定会跟我有个交代的。
  可眼下明显没有偷说私话的时机,谢准怕迟则生变,当务之急便是快走:“修竹,你还不快点过来!”
  谢修竹站在几步之外,充耳不闻。
  “修竹!”谢准又叫了他一声。
  谢修竹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声音发颤地指着林婴问道:“是不是她无论做了什么都能被原谅?为了保她?您已经不惜搭上自己、搭上全家了吗?您老眼里除了她,可还有过我们!”
  林婴:“……”
  “修竹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爹从小就告诫过你,功名利禄乃身外之物,修行之人,不要看得太重了……”
  谢修竹含恨摇头:“你知道我并不看中这些!可是,我们除了贬为平民,还要流放关外三千里!我猜爹爹……一定早忘了母亲身虚体弱,离不开药罐子,更受不得风霜苦寒吧?”
  左辞:“……”想不到这位小少爷还是个孝子。
  谢准一怔,很快恢复如常,道:“你这孩子……原来是在担心你娘,放心吧,陛下并不派人监察押送,我会安排好的。”
  谢修竹仍是脸色苍白,浑身发颤,看着林婴的眼神就像一把刀,恨不得将她浑身上下戳出百八十个窟窿来!然而林婴毫无愧色,仿佛根本没在意他的感受。
  谢修竹简直被她气疯了,突然冲上来喊打喊杀,都被谢家其余修士给阻拦了下来。
  林婴这才短暂抛开了自己身上这团乱七八糟,抽出神思同情了谢修竹片刻。
  不过除了同情,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和谢修竹,谁还不是一肚子的委屈呢?
  怎么谢准只顾自己老谋深算,竟连亲儿子也不交代清楚?是我哥不许他透露出去?这老家伙还真挺忠心耿耿的。
  谢准慌乱之中,仍不忘打发人去给林婴买来帷帽遮住头脸。随后拽着儿子护住林婴朝城外急走。林婴对他的指令已经从之前的抵抗、防备,变成了半主动、半自觉。
  左辞想,她很聪明,一定是明白了什么吧。
  左辞预感谢氏会在城外来一个缩地千里,直接无影无踪了,他不错一眼地追逐着林婴,心底飞速闪过一连串的考量:
  他若擅动本身去追,会搅乱四周围正统们的星盘。一旦被发现,轻则人人喊打,重则兵发北境重陷战乱,所以这是下下策。
  可是不动灵力又恐怕追不上去。
  遥望着林婴被街上人流遮遮挡挡、渐行渐远的背影,左辞心里又难过起来,怎么没早一点知道她是饴糖呢!唉!
  可念及这里,又冒出浓浓的失落——她是饴糖,也是林婴,全地最会投胎的女子了!这个世界上,绝不会再有任何人,有能力,有耐心,比林宴对林婴更好。她虽无父母,却是千宠万爱长大的人,这世间的至宝只要能博她一笑,林宴从来不惜万里夺来,转手奉献。
  据说林家人丁单薄,所以特重血亲,林宴在林婴未出世之前,曾经失去过一个妹妹。
  林婴出生以后,父母又相继去世,她是襁褓之中就被哥哥抱着养大的,只是无论如何精细喂养,她幼年仍是体弱,打个喷嚏要倒霉一宫的人。
  所以就算林宴送她走,应该也不是出于什么恶意吧?他反常的背后一定暗藏隐情,能搞清楚最好。
  既然决定搞清楚,那么,他要流放谢氏过去的关外“灵山”究竟是哪一座呢?
  既然是他留给妹妹的避风港,想来也是经过占星宫什么天师、地师,国师们精挑细选出来的,要是能得知此地,提前过去等着,岂不少了很多麻烦……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门之外。左辞远远便见谢氏一行人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他便背对那边,耳廓微扇念了一段听风咒,很快声音便随风送来。
  就听林婴小心说道:“……父亲,明日,便是婴殿下头七出殡的日子,我想拜别了她再启程随你回家。”
  谢准为难道:“小诗啊,帝君今日因你震怒,公主出殡的时候,我们若是出现在他眼前乱晃容易惹来杀身之祸的啊!”
  “我绝不露面,只在葬礼结束之后,悄悄去她坟前祭拜一下,说几句话便走……”
  “这种事情心到神知,何况葬下的只是一句躯壳,灵魄早已归了天际。你有什么话,随便去一个道观祝祷,上几炷高香,她也一定能够听见的!实在不行,到了关外之后安顿下来,你想给她铸像、塑金身,还是建碑立庙供起来都由着你……”
  左辞明白林婴这是在拿话试探谢准,可是谢准去心似箭,并未好好品味她的话,更别提还给她一些“我已经知道你就是公主殿下,有话咱们回去偷偷说。”的这种暗示了。
  谢修竹一直寒着脸听,突然冷笑一声:“爹爹从来对她千依百顺,要星星绝不给月亮,怎么今日这样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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