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赵安柏没有心思赏灯,更没有心情游玩,他一如既往愁眉百结地在自己书房里踱来踱去。
这一日,有两个人几乎同时抵达了京城。
荣王梁鸿也和严立均。
严立均是被抓回来的。
赵安柏将严立均写给阿木尔王爷的两封信和乌兰都交给了崔琨,一得到陛下许可,他就立刻派人去将他抓了回来。
梁鸿也是自己回来的。
自从梁鸿于获封太子,他便主动请旨常驻燕京辽东一带,原本年节时候应该回来请安问候,他却一去不复返。
此番他借为太后贺寿之名突然返京,让赵安柏终于确信,他与林家冤案脱不了干系。
林家重审一案也没有任何动静,梁鸿于除了查明血书确为陈益坚亲笔外,似乎毫无进展。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很正常,除了某日宫中忽然死了一名宫女和一名太监。
梁鸿也归京的第二天,赵安柏便趁夜去了荣王府。
梁鸿也对他的到来似乎很是诧异,但却饶有兴趣。
几句寒暄之后,赵安柏便单刀直入。
“王爷,臣此翻前来,有事相求。”
说罢,起身跪了下去。
梁鸿也身材高大,肤色黝黑,面容硬朗,不怒自威,他大笑一声,“赵大人,本王虽然是个王爷,但整日只在边疆带兵打仗,朝中之事,只怕无能为力。”
赵安柏跪在地上,佯装痛苦道:“臣所求之事,普天之下,只有王爷有能耐解决。”
梁鸿也收起笑容,仔细端详着跪在脚下的赵安柏,身形瘦削,容貌虽俊朗,却满面愁容,张口便显出白面书生的软弱。
但这个人所做的事,却一点也不软弱。
“你先说来本王听听。”
赵安柏十分欣喜,“多谢王爷,臣恳请王爷出手搭救臣的妻子林洛洛,臣愿从此投入王爷座下,余生都供王爷差遣,唯王爷是从。”
梁鸿也顿时面含愠色,冷冷道:“赵大人,你进错门了吧。”
赵安柏再次跪拜,“王爷,臣没有进错门,臣的妻子就现在被关在大理寺狱中,陛下命太子殿下主审此案,但世人皆知,当初便是太子殿下领兵屠杀了林家满门,如今要他主审,这,这不是可笑吗?”
他苦笑几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道:“臣的妻子因为失忆,不小心跑出侯府,自那以后太子殿下便对她穷追不舍,几次三番要杀她,她好不容易在西境找到了林将军当初被冤枉的证据,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太子妃弟弟抓住,若不是臣一路跟随,处处提防,臣的妻子只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如今陛下吩咐太子殿下重审林家一案,太子殿下却迟迟不见动静,陛下早就有言,若是查不出其中实情,就要将臣的妻子处斩,他分明就是在借机拖延。现在朝中都是曹相和崔尚书的人,臣人微言轻,终日忧思却无计可施,昨日听闻王爷回京,才终于觉得看到了一丝希望,王爷您是太子殿下兄长,又有军功在身,陛下和太后都十分看重您,这世上,也就只有您能够救臣妻子了。”
赵安柏说得几欲落泪,梁鸿也却神情严肃,丝毫不为所动。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不怕本王将你拿下治罪?”
赵安柏定了定神,抬头直视他,目光如剑,大有视死如归之意,“臣与妻子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之情实难舍弃,臣今日敢来,自然便不怕死。”
梁鸿也沉默了一会,嗤嗤地干笑几声,看来是他高估了这个白面书生。
“此事既已由太子主审,本王虽有心帮你,但也不便强行干涉,赵大人还请理解。”
赵安柏站起身,抢向前两步,低声说道:“王爷,臣已经查实此事是太子一手谋划所成,为的便是登上太子之位,若能将那背后阴谋大白天下,王爷心中所想之事,还怕不成吗?”
梁鸿也终于震怒了,还从来没人敢如此直接戳穿他的心思,眼前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但他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这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竟丝毫不为他的怒气所慑,始终从容又坚定,这让他觉得应该认真听一听他的话。
只是若开口让他说,就是承认自己心中确有所想,此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只能除去了。
他上下打量着赵安柏,这里是京城,他不仅沾了点皇亲,更重要的是,他在天下读书人心中有些文名,若不是林怀远一案的牵扯,他此时在朝中也不会这般势弱,即便如此,梁肃引显然还是有意于他,若是随意除去怕是会惹麻烦,况且这样一个人物,若是能够收归己用,所谋大事又何愁不成。
赵安柏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梁鸿也没有第一时间怒斥他,那就说明他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但还要等,等他主动开口。
只有他主动开口,自己今夜所求才有可能成,否则必将性命难保。
两人一上一下静静对立着,等待着,烛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啵响声,终于,梁鸿也出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
“太子是什么人,岂容你空口白牙随意诬陷,赵安柏,本王念你一时情急胡言乱语,便饶过你这回,往后再不要胡说八道了。”
赵安柏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微微鞠躬,“谢王爷宽恕,然而臣绝不是空口白牙,臣自然是有证据在手,王爷不信,臣只好另作他求,今夜叨扰了,臣这便告退。”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往门口走去,他笃定,梁鸿也会将他叫住,但直到他走出房门横过院子,也未能听见那声传唤。
他停住脚步等了片刻,身后依然寂寂无声,一轮澄黄的圆月高挂在空中,照得墙角几枝腊梅在院中积雪上勾画疏浅枝影。
引路太监提着一盏宫灯在一旁轻声催促,他暗暗吸口气,大步朝荣王府大门走去。
第41章 圈套
赵安柏投诚被拒, 深夜回到侯府,兀自绞尽脑汁思索着,突然书房门被一掌推开, 一个身影跳了进来。
“阿飞,你回来了,查到什么没有?”
“你为何要去投靠荣王?”
林飞不理会他的问题, 反而厉声发问。他自年前孤身出城去找寻林家在郊外可能存身之所直到今日才回, 谁知刚入侯府别院, 就听陈书玉说赵安柏去求荣王了, 气得热血上涌。
赵安柏见他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想起自己才受挫归来,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是要投靠他, 不是, 我是要投靠他,但我不是真心的。”
林飞依然黑着脸看着他,一言不发。
赵安柏拉着他一起在桌旁坐下,推给他一盏茶, 自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将他和林洛洛的计谋细细说与他听, 也将今夜被荣王挡回来的事情说了。
林飞听完其中缘由, 虽不再生气, 但脸色依然难看。
“义父在时, 对兄长和部下都再三叮嘱, 不可介入朝堂争斗, 尤其是夺嫡之争, 你明知荣王有心夺嫡, 就算能借他的手除掉太子, 但你我都知道,此事太子并不是主谋,而等到荣王上位,我们要再想揭露他在背后所设计的阴谋,只怕就不可能了。”
赵安柏望着窗下一盏烛火出神,回道:“你说的,我和洛洛都考虑到了,所以洛洛提出了一个更冒险的想法,被我拒绝了。”
“什么想法?”
赵安柏苦笑两声,摇摇头,“算了,反正我不会同意的,你更不会同意。”
林飞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沉思了片刻,问道:“太子为何一直不着手查案?”
“他不是没查,是查不到,那封圣旨必然出于宫中,但为陛下掌管玉玺的太监前几日已经死了,据说到死也没招出什么,他有一个相好的宫女,也一同死了。”
林飞再次气愤填胸,重重叹道:“这么重要的人怎么能轻易让他死掉。”
赵安柏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已经托人去查这太监和宫女,过几日应该就知道了。太子应该不会想置洛洛于死地,但若是他查不到关键证据将荣王挖出来,曹云济和曹贵妃肯定会让他以查无冤情结案。”
“那我们就帮他把证据找出来。”
“若是能够找出证据,我今夜又何必去向荣王卖好。”赵安柏喝一口茶,放下茶盏,看向一脸正气的林飞,“你这次出去找到线索了吗?”
林飞闻声脑袋微微耷拉下来,面露失落,“我把林家曾经的庄子全都探了一遍,所有庄子都被收归朝廷了,现在是户部在管,主事的人倒是没换,但都说林家出事那日未曾收到什么消息。”
“想来即便收到了什么消息,也无人敢说。”
林飞摇头,看向赵安柏,眼含坚毅,“不会的,林家对庄户向来仁厚,义父又有忠君守国的义气,当夜若是有消息传出去,他们定会竭力保全的。”
见赵安柏不再否定,他又接着说道:“要说这次全无线索也不算,南郊有一个庄子主事的媳妇跟我说了一件往事,说义父曾有过一个妹妹,生下来便体弱,两岁上几乎病死,得遇一个叫惠静的姑子卜了一卦,说什么尘缘浅佛缘深,后来病治好就跟那姑子出家了,只是这么多年,林家上下也没听人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