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梁鸿于身子微微一颤,木然走向前领命。
  梁肃引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压在面前的血书上,双眼扫视群臣,厉声说道:“若是查实此事为子虚乌有,今日请命之人全部革职查办,罪臣之女林洛洛则即刻处死!”
  说罢双袖一甩,起身离去。
  “退朝。”
  *
  梁肃引走出大殿许久,底下的大臣们才三三俩俩地往殿门移动。
  这中间,梁鸿于没有动,他不动,另外两个奉旨协助他的人也不敢动。
  一个小太监将血书和案卷拿过来举到他面前,他伸手接过,粗略看了一遍,仍是一头雾水。
  他转头四下张望,发现赵安柏站在殿门口看着他。
  “你跟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回东宫的路上。
  梁鸿于一路上都在试图张口说话,但每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们彼此都清楚,林家是梁鸿于带人去灭的门,林家是他登上太子宝座的垫脚石之一。
  “她都知道了?”
  赵安柏兀自在他身后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一路上,他也在试图张口说话,但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有料到这件事会交给梁鸿于,荣王谋害了林怀远,而他杀了林家满门。林家要翻案,不仅仅要揪出隐藏在背后的荣王,还要推翻矗立在眼前的太子,至少要推翻他当初所立下的奇功。
  而现在,这一切都掌握在了他手中。
  事情实在远比他想象复杂,但不管如何,林洛洛的命暂时保住了。
  “你回去吧。”
  一直走到东宫宫门,两人也未再多说一句话,梁鸿于终于叹了口气让他离开。
  赵安柏拱手长揖,“殿下,大将军一生忠君卫国,却遭小人污蔑陷害,实在令人心痛,而那背后小人上欺君王,下瞒朝廷,若是任其逃脱,必将危害无穷,臣敢请殿下一定明察。”
  梁鸿于挺身站在他面前,神情严肃,阳光映照在宫门前坪的积雪上,衬得他的脸庞格外苍白,屋檐的冰棱水一下一下落在积雪上,砸出一排大大小小的坑。
  “我知道,你去吧。”
  目送赵安柏离开后,梁鸿于没有回东宫,而是径直去了曹府,于他而言,这一切都起源于曹云济。
  “殿下,老爷吩咐,请您移步内院书房。”
  曹云济似乎早就在等着他来,但今日他的神情却不再似往常那般气定神闲。
  “舅父。”
  “把陈益坚的遗书给我看看。”
  梁鸿于将血书和案卷递给他,眼见他原本红光满面的一张脸愈来愈惨白,心中也跟着突突地慌乱起来。
  “舅父,您是发现什么了吗?”
  曹云济将血书和案卷还给他,兀自背着手在房里踱来踱去。
  许久,他终于缓缓开了口,“林怀远若真是冤枉的,那这背后就隐藏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屋里的炭火噼噼啪啪地烧着,梁鸿于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额前颈后渐渐沁出了汗珠。
  “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屋外想起仆人的声音,随之一阵脚步声,曹云济的大儿子曹苍走了进来。
  “苍儿,怎么样?”
  曹苍向梁鸿于行完礼后,失落地回道:“回父亲,崔大人言语中已经有些松动,但崔家小少爷情辞激烈,是定要与他为难了。”
  曹云济惨白的脸更显阴沉,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
  “苍儿,派人去一趟西境,一则查清陈益坚这封血书的由来,里面提到的那位黄公公,抓活的回来,二则,查一查严立均,看看他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曹苍领命而去。
  他抬头看着梁鸿于,继续说道:“殿下,老臣听说太子妃被您罚了禁足,不知是为何事?”
  “啊?”
  梁鸿于正在思索他刚才对曹苍布置的任务用意何在,一时没转过弯来。
  曹云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加重了几分,“不管是为了什么,今天回去立刻解了她的禁足。”
  梁鸿于不解道:“这跟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曹云济直摇头,眼中既是恼怒又隐藏着不屑,忍了忍,方耐心说道:“我和你母亲当初为你选择她当正妃,是为了她背后的崔家能站在你这边,你手中这件事情牵涉重大,深查下去极有可能引起朝局动荡,所以此时你万不可动什么其他心思。”
  梁鸿于低着头憋红了脸,心中已然愤怒至极。
  在众人眼中,他是当朝太子,但在他这个舅父眼中,他只不过一个任其搓揉的泥团。他希望将他捏成一个太子,于是他就成了太子,不想做的事情也要做,不想娶的人也要娶。
  这样的太子,跟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虽然恼怒,却十分冷静,因为过往的经历告诉他,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反抗,他还需要曹家,就像需要崔家一样。
  “舅父说得是,我回去立刻照办。”
  曹云济面上终于略微缓和,颔首道:“殿下,您现在虽然已是太子,但立足未稳,荣王虽已出京,但他的野心和实力,仍不可小觑,如今形势所逼,切记万不可因小失大。”
  梁鸿于恭恭敬敬地点头弯腰,回了一句“是。”
  曹云济终于满意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招招手让他坐下,开始指点他该如何着手去查林家一案。
  第40章 试探
  赵安柏离开东宫, 心中思绪烦乱,走着走着便到了大理寺牢狱。
  同往常一样,狱卒直接将他引到林洛洛的牢房, 打开门便退了出去。
  “赵安柏,你怎么了?”
  林洛洛知道今天朝会他会让人将陈益坚的血书和案卷呈上去,但没有人能确定结果会如何。
  此时见他一脸苦闷地走来, 心不由地暗暗往下沉。
  赵安柏上前握住她的手, 带着她一起在牢中土炕边坐下, 笑了笑。
  “我没事, 陛下已经下令重新查案,你不会有事了。”
  林洛洛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抓住他大喊:“真的吗?”
  赵安柏见她如此高兴, 心中阴霾一扫而光, 双眼含笑,点头,“真的,不骗你。”
  林洛洛笑着笑着, 眼中却涌出了泪花,赵安柏连忙双手捧住她的脸, 替她擦去眼泪, “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 不哭。”
  林洛洛抬眼看向他, 弯弯的眼睛里一泓清泉, 笑容如雪后初霁。
  她伸出一只手, 轻轻抵着他的眉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愁眉不展?”
  赵安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松开双手, 幽幽地说:“虽然陛下下令重新查案, 但负责查案的人是太子。”
  林洛洛猛地直起身子,脸色倏地沉下来,“怎么会让他去查?他自己就是凶手,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赵安柏急忙拉住她,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
  “洛洛,小点声,他毕竟是太子。”
  林洛洛重重地叹了口气,呆坐在一旁,适才的欢喜已经消失不见。
  赵安柏一路走来,也暂未想到什么好办法,是以也一同呆坐着陪她叹气。
  良久,林洛洛终于长叹一声,“你不觉得那个陷害我爹的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吗?会不会其实不是他,而是……”
  赵安柏紧锁眉头思索着,“你说得也有道理,但目前的证据确实都是指向他。”
  “不如我们来演场戏吧。”
  林洛洛想了想,探身在他耳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才刚说几句,便被他打断了。
  “不行,我不同意这样做。”
  林洛洛见他反应激烈,双眉紧锁,坚决的眼神中隐含了几分痛苦,不由地心中不忍,只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案件重审的机会,若没能借机一举翻案,那从此以后林家便再无伸冤的可能,想到此,又禁不住神伤。
  赵安柏见她并不与自己争辩,反而沉默不语,暗自神伤,心中骤然痛不可言,曾经的林洛洛不会这样沉默。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牢房,一面墙三面木栅栏,光线从头顶一个小小的窗户射进来,地面只铺了些干草,幽幽冷风从走廊那头飘进来,墙外传来连绵不断的滴水声,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夹着冰。
  他不应该让她一直待在这样的地方。
  “洛洛,你别难过,你刚才说的,我可以去做,”他握着她的双手,轻轻抚着,停了一会,继续说道,“只是太子背后很复杂,我不希望你卷进去,你再委屈一阵子,我会尽快救你出去的。”
  林洛洛眼中一酸,忍下眼泪不去看他。
  赵安柏伸手将她楼入怀中,良久,她直起身子,双眸清亮,眼神坚毅,“我听你的,我什么都不做,你要万事小心,让林飞暗中保护你,我等你。”
  “好。”
  *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年里最为热闹的节日,满城百姓纷纷出门赏灯,青年男女协同游玩,不知又有多少芳心暗许,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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