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只是还没等到他出面,石弘已经忍耐不住站了出来,严立均任大将军,他作为兵部尚书也出了一份力,更为关键的是此人关系着他背后那人的大计,损失不得。
  “陛下,严将军十二岁投军,曾在京郊大营立下战功,在西境指挥作战也有近十载,林怀远死后,西境军中唯他能与铁忽骑兵相抗一二,初任大将军或许急于立功,未免冒进,一时兵败乃为兵家常事,至于崔将军所言不求援,援军来了不应战等事,臣认为不应只听崔将军一面之词,严将军此时正在北境御敌,而崔将军却借病归京,谁更失职,一眼便知,还请陛下明鉴。”
  曹云济看了一眼石弘,眼神复杂,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崔琨毕竟初入官场,听他这一顿避重就轻、颠倒是非的辩论,当即气得跳了起来,冲他喊道:“不到十天损失十五万兵马,是兵家常事吗?严立均他自始至终就没出过伊吾城,此刻在北境御敌的是裴将军。”
  石弘睨了他一眼,任他大喊大叫,嘴角已挂上胜利的微笑。
  果然,梁肃引皱了皱眉,出声制止了他,“朝堂议事,不得儿戏,你先退下。”
  崔琨心中不服,还想继续争辩,崔恒一把将他拽回自己身后,低声斥道:“不要再说了!”
  石弘微微笑了笑,上前继续说道:“西境战况激烈复杂,崔将军年轻,不幸被俘,一时对主将有些怨言也是情理之中,他将逆贼余孽林洛洛抓捕归案,也是功劳一件,只是崔将军刚才言语中似乎对逆贼一党很是同情,甚至还为林洛洛求情,这实在不得不让人担心。”
  他转头看向崔琨,面露慈祥微笑,眼中甚是担忧,“将军,你可不要被逆贼一党蛊惑了,对主将不满,言辞激动些,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与逆贼余党搅和到一起,那可是杀头灭门的大罪。”
  崔琨被他皮笑眉凶的神情弄得心中发毛,崔恒站在一旁冷汗已经湿透背心,往前急走两步,撩开裙摆便朝梁肃引跪了下去。
  “陛下明鉴,小儿虽年幼,但伊吾城被围时他孤身出城求援,又不幸被敌军掳去九死一生,虽无功劳,但于家国大节始终不曾有亏。他亲手将逆贼余孽抓回,只是他对逆贼林怀远一案不甚了解,才会说出方才那番话,但臣可以担保,他绝不是为逆贼求情,更不可能与逆贼余党搅到一起,请陛下明察。”
  说罢头重重磕了下去,崔琨此时也已醒悟过来,跟着在他父亲身后跪下,“陛下明察,臣誓死效忠朝廷,绝无二心。”
  梁肃引眉毛微皱,随即颔首,右手虚扶,“起来吧,你们的忠心朕知道。”
  不等崔恒父子俩谢恩起身,石弘又追问了一句,“那崔大人也觉得逆贼余孽林洛洛该当即刻处死了?”
  崔恒跪在地上,沉思片刻,直起身回道:“启禀陛下,适才石大人说逆贼余孽林洛洛逃往西境是为了再图谋逆,既然如此,那她在西境定然还有同党,石大人如此急于将她治罪,莫非是怕从她身上牵扯出什么同党来?”
  底下群臣又开始交头接耳,大殿里再次嗡嗡作响,石弘没想到竟被反将一军,急得耳朵根都红了,正欲开口辩解,梁肃引打断了他,“够了,不要再吵了,林怀远的案子已经落定,他的女儿,朕已经开恩绕过她一次,但她不知悔改。”
  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群臣,大殿复归死寂,最终他的目光落到了曹云济身上,“曹相,你认为该当如何?”
  曹云济躬身向前,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站着一旁的石弘,回道:“回陛下,依臣之见,林洛洛一个内院孤女,宁死也要出逃,逃出去后又不远千里去了西境,这中间确实有些异常,如今人已经被捉拿,罪名已定,落实不过早晚的事,臣以为,不如再审一审,若真是有什么余党,借机一网打尽才是上策。”
  梁肃引脸色变得铁青,眼中逐渐蕴积怒火。
  “朕说过,林怀远一案已经落定。”
  “陛下,臣有事相禀。”
  太常寺卿章冀突然大声喊道,昂首走到曹云济身旁跪了下去。
  第39章 重审
  “陛下, 林怀远大将军,冤枉!”
  章冀不等梁肃引开口,手中举出一封信和一本卷宗, 大喊着哭了起来。
  梁肃引坐在大殿首座,脸色难看之极,底下群臣眼神交汇, 复杂之极, 谁也没有料到, 新年第一天朝会, 竟会如此别开生面。
  一旁的太监看着梁肃引的脸色,不敢上前去接章冀手中的东西,章冀哭了一阵, 抬头见梁肃引不理他, 于是打开那封信,当众念了起来。
  “大兴四十二年腊月十日,内官黄至诚奉旨至府,谕上急召怀远大将军归京, 吾与黄公同赴西境中军大营,黄公传旨于大将军, 曰京师危急, 令其即刻班师救驾。怀远将军以京师何故危急相询, 黄公语焉不详, 只再三催促将军回京。吾不察有异, 以京师乃国本所在, 同劝其奉旨归京。大将军疑虑稍释, 于当夜率兵五万……”
  “住口!”
  梁肃引随手拿起案上一本折子扔了出去, 章冀收起信, 垂首含恨道:“陛下,臣方才念的是前伊吾郡守陈益坚的血书遗言,书中言明,林怀远大将军当日接到圣旨传召,令其即刻领兵归京救驾,但彼时京师并无危难,此圣旨必定是矫召,故意引诱大将军领兵归京,以诬陷他图谋不轨,使得朝廷于京郊设伏将其全歼,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我朝西境十万精兵,十几员大将皆毁于此,此人居心之歹毒,实在是可恨可怕。”
  太监终于在梁肃引的示意下从章冀手中接过信和宗卷,战战兢兢递到了他面前。
  整个大殿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有的惊得捂住了嘴,但震惊之情还是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有的则怕得瑟瑟发抖,林家一案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再翻一次案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有的则一副早已了然的神情,眼里尽是遗憾。
  但真正关键的是站在前排的大臣们。
  最先沉不住气站出来的是大理寺卿徐慕孺。
  “敢问章大人,你这些所谓陈郡守的遗书和卷宗,从何而来?”
  章冀轻哼一声道:“自是有正义之士不远千里给我送来的。”
  徐慕孺大笑一声,摇头道:“章大人,您可真是能开玩笑,如此重要的证据,什么正义之士,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你送来?”
  章冀一时语塞,他自然不能将实情托出。
  徐慕孺见他答不上来,又道:“章大人,实不相瞒,当初徐某在审案的时候就有人以林怀远是奉旨归京为他开脱过,但始终没人能拿出证据来,徐某也着实查探了一番,很可惜没能找到任何证据。章大人,除了陈郡守的遗书外,您可还有其他证据?那封圣旨呢?”
  章冀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但这一问他也确实答不上来,他也劝过赵安柏,待找到圣旨后再为林家翻案,但林洛洛身在大牢,随时可能被治罪问斩,事态如此,无法再等。
  “圣旨不日定会找到,徐大人,这原本是您分内之事。”
  徐慕孺哼哼两声,笑道:“说到底,您也没看见有什么圣旨,陈益坚已经死了,现在突然冒出一封遗书,谁知道是真是假。”
  章冀不再理他,而是对梁肃引躬身说道:“陈益坚是朝廷命官,遗书是真是假,只要比对一下他往日奏折的字迹便可知。陛下,臣还得知,陈郡守死后书房着火,郡守府文书库房也被烧了,当日记录传旨一事的主簿也被烧死,这种种行为,在臣看来,都是幕后凶手试图毁灭其假传圣旨的证据,林将军之死,一定有冤情,请陛下明察。”
  梁肃引将血书和案卷摆在眼前的案上,双眼死死盯着底下群臣,目光如剑般从众人头顶划过。
  就在大殿寂寂无声、众人心下惶惶之时,吏部尚书邝兰阡迈着老迈的步伐站了出来,他时年已过七十,须发花白,梁肃引继位之时尚年幼,他是先皇指定的三位托孤大臣之一,也是现下仅存的一位。
  “陛下,老臣认为,此事应当彻查。陈郡守遗书所言若为事实,则忠君之臣枉死,奸佞之臣却逍遥,如此不仅会寒了边疆将士的忠君之心,更会纵容幕后凶手图谋不轨之意,今日他可以伪造圣旨假传命令陷害朝廷大将,难保明日就不会假传圣意集各方兵将以令天下,到那时,必将危及江山社稷,陛下实在当深思。”
  话音刚落,底下响起了絮絮叨叨的交谈声,紧接着,一个人走出人群跪了下来。
  “请陛下深思。”
  接着,又是一个,两个,断断续续,竟连跪了十几人。
  赵安柏跟着跪在末尾,眼里蕴满泪水,双手微微颤栗,他没想到邝兰仟会站出来,更没想到,除了自己找过的几人外,竟还能有十几人站出来。
  梁肃引看了一眼垂首立于自己左首下方的梁鸿于,低头沉思了一会,终于开口道:“诸位所言有理,此事确实非同小可。”
  顿了顿,看向梁鸿于道:“太子,这件事就交由你全权办理,大理寺、刑部从旁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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