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陈书玉重重点头,应道:“一切都听你安排,如果要我出面,我可以的。”
  林飞从赵安柏手中拿过血书,埋头思索着,“你之前说过出事前义母给洛洛送过一封信,能给我看下吗?”
  赵安柏从书房将自己默写出来的信拿给他,说道:“你仔细想想,林家在郊外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藏身?”
  林飞一封一封读完了信,沉思了半晌,无奈地摇头,“我明日就出城将林家在郊外的庄子都去探一遍,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陈书玉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说罢似乎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合适,不安地低下了头。
  林飞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跟我走不安全,你留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陈书玉头埋得更低了,赵安柏跟着点头,随即将白羽唤了进来,吩咐重新上菜。
  *
  赵安柏将血书誊写了几份,悄悄拜访了朝中几位靠得住的大臣。林家的案子已过去一年多,但这件事仍然极易触怒梁肃引,是而现下朝中愿意为林家说话的人并不多,三日后证据呈堂,需要有人站出来说话。
  他将朝中大小官员都斟酌了一番,心中始终难安。太子和荣王几乎各占半壁,太子或许会为了林洛洛站出来,但他背后的曹家和崔家却会是强大的反对力量。
  雪花如絮翻飞无穷,街边随处可见积雪压垮的树枝,路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新桃符,远远近近不时传来热闹的爆竹声。
  又是一年除夕。
  林洛洛独自枯坐在昏暗的大牢里,走廊那头有些微暖黄的光在跳跃着,隐隐传来狱卒喝酒说话的声音。
  不时响起的爆竹声提醒着她,今夜是除夕。
  赵安柏说过,从前她是个快乐的姑娘,但她想不起那些快乐了。
  走廊那头的光一点一点地朝她照过来,有人来了。
  “洛洛。”
  熟悉的声音穿过明晃晃的光传过来,她突然觉得鼻头微酸,眼角干涩。
  狱卒打开门悄声离去,赵安柏举着一盏烛火出现在她眼前。
  她站起身朝他怀中扑过去。
  赵安柏放下手中的食盒,一只手紧紧搂住她,下颌在她头顶轻轻磨蹭。
  林洛洛终于知道,她不是一只断线的纸鸢,赵安柏一直牢牢抓着她那根丝线。
  “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她闻到了食盒里的饭菜香,抬头冲他一笑,问道。
  烛火掩映之下,圆圆的眼睛弯弯笑,浅浅的酒窝淡淡愁,赵安柏情不自禁在她眼角轻轻一吻。
  林洛洛倏地羞红了脸,急忙起身将他推开,侧身低头,佯装恼怒,“你,你……”
  说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
  赵安柏轻轻一笑,将烛火放在一旁,转身从门外拿进一张矮桌,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一边偷眼看她,一边数着:“红烧鲤鱼,清蒸狮子头,小煎豆腐……好香啊。”
  林洛洛依然埋着头不理他,赵安柏摆放好饭菜,从食盒中拿出一支山茶花,悄声走到她身后,轻轻地簪在她的发髻上。
  她抬手去摸,手却被他抓住,他转到她面前,温柔地看着她。
  “有一年除夕下大雪,侯府园子里的红梅开了,我摘了几支送给你,我说,梅花是花中四君子之一,愈是寒冷开得愈是热烈,所以我最喜欢梅花。”
  赵安柏替她理顺些许杂乱的发丝,重新摆弄好簪花,笑了笑,继续缓缓说道,“然后你让人给我送来一盆山茶花,你说,柏哥哥,你错了,山茶花也一样迎着大雪开花,比梅花还热闹,没有人夸奖它,它一样开得热热闹闹。”
  “就是我们住的院子里那盆吗?”
  “是的,它每年都开得很热闹,我摘一支来给你戴上。”
  赵安柏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无边黑暗中,微弱的烛火将两人照亮,墙外大雪簌簌而下,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第38章 起议
  新历第一日早朝, 历来都是君臣和气,天地呈祥。
  但大兴四十四年正月的第一日早朝,百官群臣却提前感受到了春雷滚滚。
  大理寺卿徐慕孺在一片恭贺祝祷语中独发异声。
  “逆贼林怀远之女已于去岁缉拿归案, 臣请奏,逆贼余孽林洛洛,枉顾圣恩, 私自出逃, 意图不轨, 为免遗害, 当斩草除根。”
  原本洋溢喜庆之气热闹喧腾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个别话未说完的人被这突如其然的安静吓得缩头埋首,暗自咋舌。
  梁肃引挂在脸上的笑容尚未收回, 脸色变了几变, 扫了一眼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部分人含胸埋首,留给他一个乌纱帽顶,部分人暗暗左右张望, 眼露迷茫,显然并没有听清适才徐慕孺说了什么。
  梁鸿于站在梁肃引左首下方, 倒是将徐慕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跟着梁肃引的眼神暗暗将底下的大臣们也扫了一圈, 却无一人应他。
  赵安柏站在百官末位不动声色, 这一刻的到来在他预料之中, 他静静地等待着。
  梁肃引终于开了口, “暂且关着吧, 别让她再跑了, 新年伊始, 过些时日再议。”
  即便是当今圣上, 一国之主,也并不想在新年第一日上朝便杀人。
  但徐慕孺却丝毫不为所动,作为大理寺卿,经手大案要案无数,向来刑罚分明,又酷爱重典,林怀远谋逆一案是近几十年发生的最大政治案件,当初林洛洛刺杀太子被抓他便极力主张对她处以死刑。
  “逆贼余孽林洛洛蒙陛下格外开恩免除死罪,却不知悔改,不仅私自出逃,还在昭阳公主大婚当日劫掠驸马,她逃往西境,定是为了联络林怀远旧部再图谋逆,所幸天佑我朝,崔家少将及时将她抓住,此人不除,西境只怕难定,望陛下明察。”
  梁肃引心中一动,面色暗了暗。
  人群里开始有人交头接耳,空旷寂静的大殿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梁鸿于已经按捺不住,他抬头看了眼梁肃引的脸色,转头又扫了一眼人群,正好迎面对上曹云济严厉冷酷的眼神,原本打算迈开的脚步仿若钉住了般,无法动弹。
  此时,刑部尚书史永站了出来,“林怀远谋逆一事非同小可,他死后,他的儿子林跃也曾蠢蠢欲动,若非陛下和太子殿下英明决断,及时剿灭逆贼一家,只怕后果更甚,如今他女儿行刺太子未果,又私自逃往西境,不是为了再图谋逆,还能是为了什么?”
  紧接着兵部尚书石弘也站了出来,“西境原本平安无事,伊吾城已经几十年不曾经历战火,林怀远一死,铁忽骑兵就一路南下,如入无人之境,不仅兵将损失惨重,就连伊吾城也再次陷入战火,依臣看来,这一切很难说不是逆贼林怀远余党的阴谋。”
  此言一出,顿时满殿哗然,林怀远谋逆之罪是真是假各人心中自有主意,但事已至此,大多数官员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自是尽可能避免卷入其中,但林怀远二十余年驻守西境的功劳有目共睹,如今反被诬陷成图谋不轨之阴谋,不能不引起群情激愤。
  其中最为激动的便是刚借病从西境归来的崔琨,石弘的话刚落地,他已经从一群人身后挤到了最前面,站在他身旁的兄长崔玮甚至都来不及拉住他。
  “陛下,臣西境副将崔琨有话说。”
  他冲到殿前直直跪了下去,他父亲户部尚书崔恒急得直跺脚。
  “讲。”
  “林怀远将军谋逆一事朝廷已有定论,臣不敢妄言,但林将军死后铁忽大军直驱南下,西境大军连连败退,伊吾城被困等事,臣亲身经历,臣敢言,此事绝非林将军的阴谋,而是现任大将军严立均失职所致。”
  石弘冲他大喊一声,“一派胡言,国家大事,岂是你纨绔小儿能妄议的。”
  崔恒见状,急忙走到他面前,回应道:“石尚书,小儿虽小,但在西境军中历练已近两年,伊吾城求援一度被俘,受尽屈辱折磨亦未曾弯腰降敌,此等家国意气,在你那里怎么就成纨绔了?”
  梁肃引微微颔首,“崔琨,你继续讲。”
  石弘憋着一口气退了回去,崔琨叩头,将严立均如何贪功冒进折损十五万兵马,又如何碍于面子困守伊吾城不求援,直等到城池将破才派他孤身出城去求援,最后却在他求援回来后不开城门不应战致使阿木尔王爷最终逃脱等事原原本本诉说了一番,出于对赵安柏救命之恩的回报,他最后还不忘为林洛洛求了一番情。
  眼看梁肃引的脸越来越黑,底下群臣的呼吸也越来越轻,最后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崔琨年轻激昂却又孤独的声音。
  对底下群臣来说,这件事比之刚才徐慕孺要杀林洛洛更为可怕。
  严立均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西境对于梁朝江山来说如何重要,大家更加清楚明了,一时之间,目光焦点全都聚集到了曹云济身上,但他却平静之极。
  严立均知道崔琨回到京城肯定会告自己的状,于是早早便给曹云济送了信,曹云济虽然将他痛骂了一顿,但也还是得想办法保他,是以眼前这一幕他早已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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