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冷笑一声,鄙夷问:“将我二姐姐逼死了,便打算再领个孩子回去,原模原样照着捏泥人吗?”
  “二太太莫不是以为这是在街市上买畜生?死了一只,就再补上一只。人不是猪,也不是鸡鸭,养大了立马就盘算着出栏卖出去,能得多少好处。二姐姐今夏才刚满十六岁,这般丢去性命,二太太竟也不反省反省己身,生出半丝悔意吗?”
  赵氏摇着头,目中多了几分惊恐和难言的痛苦,却不知该作何辩解。
  明月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二太太可见过姐姐婚后写的词曲?不如我念给你听:苏小小,张好好,千金买笑,今何在玉容花貌?1可听明白了?她根本不愿再入东宫。是你将她亲手推入泥沼,是你,害死了明汐。”
  她扯了句谎话。
  这词曲并非二姐姐所作,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
  但是,定能像钝刀子割肉一般,叫赵氏每每想起便心痛懊悔,午夜梦回,都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除此之外,她也无法再为二姐姐做更多了。
  外头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下来。
  虞明月借着国公府的威势,撵走了东院的“伥鬼”们。一脚迈出殿门,就瞧见谢西楼立在院子正中间,负手仰面,似乎正欣赏最后一分夕阳西下的暮色。
  她不自觉柔和了眸子,凑上前问:“二爷瞧什么呢,竟入了迷?”
  谢西楼垂眸望进她眼中,半晌才弯起唇角,摸了摸她的头顶:“明月保护了七妹妹,做得很好。”
  所以,莫要在心里留着任何一丝丝自责了。
  ……
  一整日折腾下来,虞家也没耽搁正事,在府门挂起了白。
  东宫这头,却是半分表示也没有。
  死了个有损殿下声誉的侧妃,且还越过太子妃有了身孕,想想也知道,是个没福气的。
  宫里伺候的都是人精。
  甭管什么虞侧妃张侧妃,只要身死,便是一捧黄土做了古,什么身后荣耀都是虚的。
  更不要说,殿下对虞氏似乎还有些恨。
  虞明笙枯坐在窗边,看着院中盛开的桂花树,已经足有两三日。
  她跟二姐姐刚嫁进来的时候,因姐姐得宠,也曾受益过了几天好日子。那时候,她们便约定说:等到院中桂花开了,就亲手做姐姐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再取了酿好的青梅酒来共饮。
  如今青梅酒酿成,桂花也开了。
  姐姐却已不在。
  她心中有几份伤感,更多的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太子殿下对她们从未有过半分真情。
  二姐姐虽急功近利,得罪了太子妃,却并非她丢了性命的根本原因。只怕,其中根源有二。
  一则,二姐姐是褚皇后养女,殿下却是先皇后之子,对继后表面逢迎实则提防,二姐姐以这样的身份入东宫,本就犯了忌讳;
  二则,东宫和骠骑将军之间有隐秘旧事。虽不知为何事,但当年定然牵扯到了虞家,致使殿下对她们竟有隐隐的……恨意?
  她到底只是个孺人,所知所闻受限,也只能猜测出这些罢了。
  若殿下果真恨了虞家,姐姐的死便不足以叫他消气儿。
  恐怕,也会对她下手做些什么。
  虞明笙没有猜错。
  等了整整三日,第三日傍晚,萧仁光身边的中官亲自过来了,手上奉着托盘,里头是一碗汤药。
  中官笑眯眯的:“虞侧妃为孩子丢了性命,殿下每每想起,夜不能寐,唯恐孺人也出了事,日后无颜面对太傅府。还请孺人日后都用了这碗凉汤,也好叫殿下安心呢。”
  虞明笙抬眸瞧一眼汤药,心中发笑。
  她认得这东西。
  姨娘便是烟花柳巷里走出来的。曾经说过,鸨母会将酒麹和无灰酒调配出一种汤药,称作“凉汤”。按时服用数月之后,此生再无子嗣。
  殿下竟用这样下三滥的东西来对付她。
  可还真是……恨极了虞家。
  虞明笙深深望向中官,瞧出他眸底的不怀好意,起身盈盈一礼,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用罢,还做出一副弱柳扶风的可怜模样:“只要殿下睡得踏实,明笙每日定会乖乖服用汤药。还请常侍回去带句话,殿下挂念姐姐,也莫要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姐姐从前最爱用青梅酒和桂花糖糕。我这几日做了一些,也请常侍一并捎带回去吧。”
  她如今孤身一人,腹背受敌,不敢与东宫硬碰硬的。
  只好先装痴卖傻了。
  若能用姐姐生前喜欢的吃食,恶心太子殿下一番,那便再好不过了。
  虞明笙实在没想到,她跟着姨娘学来的装乖卖惨小手段,竟还真的蒙蔽了太子。
  这段日子,萧仁光与太子妃檀兮时有争执。
  事后,便总会怒气冲冲宿在她这里。
  太子说喜欢她酿的酒,但不喜欢青梅酒,换成秋日盛开的菊花,酿出金菊醇醪便好了。
  虞明笙听了便温柔道:“殿下喜欢,妾明日便取了槐花蜜和黍米来酿。”
  萧仁光笑:“孤明日命人送几盆上等傲霜□□来。”
  他很是享受女子完全的顺从依附。
  在檀兮身上,却只能感受到骠骑将军施予东宫的压力。
  这般蛰伏下来,隐忍数日,虞明笙终于得了个好机会。
  殿下宿在她这里久了,便将一些公务带来处置。有时候,也会叫内侍、暗卫们就在东厢的小书房里回话。
  她大着胆子再度上前,偷听到了一些事件的始末。
  原来竟是这般。
  当年先皇后诞下太子殿下时,正逢陛下在外祭祖,身边只有母家赵氏夫人作陪。后来,元后产子血崩而亡,陛下虽也疑心,命人彻查,却因没有任何破绽只好作罢。
  那日,正是檀将军当值戍卫宫城。
  这么多年来,檀将军与赵氏一族联同,满口咬定是虞贤妃害死了元后。太子竟也毫无疑心,就这般信了。
  难怪……难怪总能感到他对虞家似有压不住的恨意。
  虞明笙稳住心神,蹑手蹑脚回了后头殿内,装作在制金菊醇醪。
  这东西她每过一两日,都会给太子用一些。里头不止是酒,还添了鸨母常用来惩罚龟奴的“软根儿汤”。
  顾名思义,就是让男儿软根子的毒物。
  她加的量不多,但长年累月喝下来,定能叫萧仁光神不知鬼不觉地断子绝孙。
  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当务之急,是将探听来的秘密速速传回给虞家。
  此事不像先前,她不敢轻易用胭脂之类的小物夹带字条,生怕被人发觉,害了整个家族。
  要想办法出去,亲自见大姐姐和五妹妹一面。
  第25章
  明月这里, 也是挂心明笙的。
  薛神医用药颇见成效,七殿下的病情已有好转。也是时候去问问大姐姐的意思了。
  她正打算备车走一趟东海王府,虞明泽却已到了国公府。
  国公爷夫妇这几日不在京都, 去了庄子上采收。明月从苔园匆匆赶过来时,是大嫂在替她招呼着。
  虞明泽和崔元真也算旧相识,正饮茶攀谈着。
  见明月过来, 崔元真起身笑道:“你们姊妹先聊着,谢长简那根木头昨儿被同僚欺负, 竟撞破了脑壳,我这几日得亲自送他去官署。”
  明月禁不住笑起来:“崔姐姐早去早回, 可莫要将那帮文人吓破了胆。”
  崔元真冲背后潇洒地摆了摆手, 示意不必担心。
  厅内冷清下来,虞明泽与明月对视一眼,先叹了口气。
  “二妹妹的事我已听说了……萧仁光那个人,便是与他做个劳苦功高的幕僚下属,恐怕都难得善终,就更不要说, 只是个女人了。他实非良人,也不知三妹妹这会子孤身一人在里头,究竟如何了?”
  看明月也一副担忧的模样, 明泽斟酌片刻,又道:“二妹妹头七过了, 但咱们到底也没正式祭拜过。不若就请殿下以此为由, 邀了太子和明笙一道出来,去王府小聚片刻?”
  即便,暂且还不能为二妹妹讨还公道;
  可有王府和国公府背后关注着,萧仁光也不好再对三妹妹出手。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
  虞明笙在东宫听闻此事, 已是两日之后。
  萧仁光半开玩笑地试探:“孤的笙笙一介卑贱庶女,竟与嫡女们相处如此融洽,本事可真不小啊?”
  明笙面上的意外惊喜却是作不了伪。
  她的确不知情。
  也很高兴,能有这等时机与姊妹们见一面。
  萧仁光心中那轻微的一丝顾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左右不过是一场鸿门宴,在这京都之内,七弟还能将自己这个储君给杀了不成?
  八月十二,太子携了虞明笙,准时出现在东海王府。
  今日是为缅怀亡人才相聚宴饮,因而,王府准备的一应菜品皆为素食所制,就连酒水也是郁金草与黑黍酿成的,味道属实算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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