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贺梅:“他这个样子,你就没有什么怨言吗?”
小孩子其实很需要用金钱作为支撑,给予他们物质充足的生活条件。换做是现代的孩子,玩具儿童书不要太多,偶尔还需要带去动物园游乐园等处哄他们开心,也就是还要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用耐心和爱心去悉心呵护他们的成长。
很难想象,那样简陋的物质生活环境,林靖孤身一人,是怎么把双立教导成了现在这样可爱懂事且又学识渊博的模样。
双立笑着摇摇头,“双立对先生感激不尽,怎么会有怨尤?”
估摸着炖鸡的火候差不多到了,贺梅掀起锅盖,将切好的松茸放入锅中,再重新盖上锅盖,继续炖煮。
做完这些,她洗净手,用帕子擦干残存的水珠,摸摸双立毛绒绒的小脑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难得沉默。
双立迟疑片刻,打散了她适才心中升起对他的怜惜,“尽管双立不该多言,可自梅姐姐来后,先生便变得更和之前不一样了。”
贺梅:“我知道,他的变化,确实挺明显的。”
双立摇摇小脑袋:“双立不是指最近,而是先生他从见到梅姐姐的那刻起,便频频为你破例了……”他将自己之前和林靖从食肆出来后,路上对他说的话重新对贺梅说了一遍。
而后又补充道,“先生每每去了旧宅,回来后身上生人勿近的冰霜之气便会重上几分,也鲜少同双立说话。可如今竟和去之前也无甚区别,说的话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贺梅顾不上感动,连忙问他:“旧宅?什么旧宅?他果然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双立“扑哧”一笑,“双立好欢喜梅姐姐,真希望梅姐姐和先生能够一辈子在一起,这样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了。”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蹙起眉毛,“在双立很小的时候,先生曾经带我去过他的旧宅。双立记不起那里是在何处了,只记得宅内很大很大,庭院深深,一重门接着一重门,叫人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方。”
贺梅在锅中撒入早上剥去了表皮的栗子,重新盖上锅盖,追问,“后面呢?你就没有再去过了吗?在不在临江城内?若是在的话,说不定你还能带我去看上一看。”
双立再次摇头,“双立幼时不耐舟车劳顿,故而自双立可以独自照顾自己后,先生便不忍双立受苦,自行雇了马车回去了。”
第80章 风自何方来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他就像是《蒹葭》之中所写的伊人那样,又近又远,难以捉摸。贺梅长叹一口气, 将炖好的菜肴出锅装盘,再在上面撒上一把枸杞。
她将饭菜送去餐厅,双立去书房请苏起和林靖过来用饭。
甫一嗅到炖鸡的香味, 苏起双眼一亮。他猴急地捡起筷子, 夹起一块鸡肉就往嘴里塞, 果不其然烫到了舌头, 却舍不得吐出来,只好呼呼呼地朝外吹气。
正好贺梅还没走,瞧见了他的这出洋相, 忍不住笑道, “你不是已经在家吃过这道菜了吗?有必要这么急吗?”
苏起伸手夹起一块板栗,冲她挑挑眉:“鸡块渗入了松蕈特有的香气,味道鲜美又浓郁,被烫一下也是值得的, 只是这会儿舌尖麻得有些厉害,只能多吃一些才好品出味道了。”
这是什么歪理?早上怕刚出锅的汤烫到他, 所以她便只先给苏起盛了半碗, 现在看来, 果真很有必要。
苏起抚掌赞道, “板栗清甜可口, 粉糯好吃, 入味至极”, 他砸砸嘴巴, 一脸陶醉, “厨艺之行家,便是要做到无味使其入,有味使其出。松蕈堪称蕈中之帝王,这道菜,换做是冬菇,味道就没有这么浓郁好吃了!”
听着他和贺梅一来一回地交谈着,林靖垂下眼睛,默默吃饭,身上莫名有种萧瑟的味道。
见此,贺梅往他的碗中夹了一块肥瘦得宜的鸡肉,“别只吃素的呀,你实在是……”太瘦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林靖抬眼朝她看来,里面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情愫。
不知怎的,贺梅心中一慌。
“噫!差点儿忘了还带了酒来。双立啊,我那篮中有只酒葫芦,你去厨房取来。”苏起吃到一半,忽地抬起头来,对旁边坐着的双立吩咐道。
双立下意识看向林靖,见他面上有默许之色,这才应下苏起的话,站起身来,准备去厨房取酒葫芦和酒盏等物。
贺梅连忙把他按住:“生蚝估计快蒸好了,正好顺路,我来吧。”
这些时日以来,贺梅带回来的夜宵里,总少不了它的身影。听到熟悉的名词,林靖眼皮一跳。
他深吸一口气,按耐下来,兀自用饭。
不多时,贺梅回来,为苏起和林靖各自将酒斟上的同时,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散发出的味道来。
她奇怪地问苏起,“这是什么酒?怎么闻起来有股咸腥味?”
双立好奇地凑过头来,“没有呀?”他再次朝酒杯的方向凑近一些,直到小巧的鼻子都几乎快要挨到杯沿,这才仔细闻上一闻,“还真是!梅姐姐的鼻子真是太灵了!”
苏起赞道,“不愧能做出好菜来!贺梅!你这鼻子,和狗鼻子也没差了!”
他反客为主地将其中的一盏酒水端到林靖面前,嘴上介绍道,“这是以优质米酒为基底,选取当归、肉桂、山药和新鲜鹿茸等多种珍贵的材料,精心调制而成的酒水。”
鹿茸?还有中草药?虽然她不太懂中药材,可肉桂在做菜的某些场合也会充做调料之用,可以暖热人的脾胃,促进消化,仅是听起来,就觉得很补。
她不禁有些好奇这酒的味道,连忙也给自己满上一杯,正要往自己嘴里送,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并不擅长的酒桌文化,手顿时一顿。
贺梅:“我是个俗人,不懂什么礼仪规矩,好在在座的也没有什么外人,所以我先喝为敬?”
说完,她也不真正客气,径直浅浅抿上一口杯中的鹿茸酒,风味甘醇,药香浓郁,口感柔和,确实还有些腥咸的味道,还挺上头。
她忍不住喝了大半杯,滋补的鹿茸酒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暖洋洋的感觉很快随之升腾而起。
察觉到苏起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贺梅品完鹿茸酒,和他一言难尽的眼神对上,不由愣了一愣。
他这是什么眼神?
等等?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林晶晶观察敏锐,心思细腻,医术不俗,若是给他发现了就不好了。
贺梅忽然反应过来,她赶紧侧头看向林靖,他面上的神色还是和往常一样,想来是没有看出来苏起的意欲,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靖淡然自若任由她打量,可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却悄悄红了个透彻。
在苏起频频的劝酒之下,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明知道这酒是他和贺梅不谋而合,有意为之,可林靖还是心甘情愿地喝了下去。
饭后,双立送走苏起后便不知去了何处。
贺梅用温水沾湿帕子,给醉酒的林靖擦完手和脸转身欲走,却再次被眼神迷离的他给拽住了衣袖。
“你先放手,我等下再来陪你好不好?”林晶晶的靖字,也可以是黏人精的精字吧?她忍不住失笑。
他依然不说一句话,只是缓慢地左右摇头。
林靖玉色的脸上攀上两抹浅浅的鹿茸酒烧出来的红霞,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自是风情无限。
如同姑苏玉雕大师精心打磨而成的杰作,这个看似清冷实则温润的玉人,如今染上了一丝只有她才能赏得的鲜活颜色。
只有她能看到这样一个黏人的他,这人也只黏她。
明明适才只饮了一杯鹿茸酒,几乎算得上是浅尝辄止,可此刻,贺梅却觉得自己已然喝醉。
美色当前,她丢开手中半湿的手帕,情难自禁地倾下上身,捧住林靖的双颊,近乎虔诚地印了上去。
喝了酒的他,失去了往日素有的机敏,反应变得极慢。
贺梅嘴角难以自抑地上翘,她将身子回正,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于是毫不客气地将手放至林靖左胸胸口,“真的跳得比平时快了不少。”
喃喃自语说完这句话,她将自己的衣襟从他手里抽出来,随即低下头来,看着林靖的眼睛,一脸认真,“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林晶晶,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靖醉归醉,可醉酒后的记忆,清醒后还是有的,所以有些话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他说出口,有些过于孟浪轻浮的话却不可以。
贺梅捻捻手指,只当刚才极佳的手感是个美好的错觉。
冲动是魔鬼,可她不后悔,只是眼下不好和他再待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她抬起脚,快步朝门外走去。
淡金色的斜阳悄然穿过帘幕,打在醉酒之人精致的眉眼之上。幽梦初回,他下意识看向床畔,却没有看到想见之人陪伴在侧的身影。
如瀑的青丝越过他宽阔的肩膀缎子般柔顺地披散着,却依稀可以从中窥见瘦健的腰身。良久后,那人骨节分明的双指抚上嫣红的唇间,一句几不可闻的“骗子”梦呓般响起,转瞬便消融在渐暝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