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将灶火熄灭,端着那盘油爆双花走进餐厅,“等下中午再吃那个怎么样?”
苏起:“客随主便,而且已经吃饱喝足了,在下自然没有意见。”
他笑吟吟地看一眼桌子上的那盘腰花,举箸尝了一口,“好刀工!乍一看像是麦穗被人染上了红色和白色。芡汁明亮,脆嫩爽口,咸甜适中,可惜我已经吃饱了。瑾之,请——”
竟是反客为主起来。
林靖:“……”
他用饭的手微微一顿,从苏起和贺梅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偏生贺梅催促道,“快吃呀?再不吃,等下就凉了。”
林靖:“……”
他看一眼明显什么也不知道,自顾自埋头苦吃的双立一眼,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贺梅:“?”林晶晶他突然看双立干什么?
她殷勤地往林靖的碗中添了一块白生生的腰花,“你实在是太瘦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林靖深吸一口气,深深望了贺梅一眼,而后面色如常地将自己碗中的那块腰花吃掉。
贺梅:“你是去哪摘的松茸?就是野蕈?瞧起来品相相当好。”
苏起扇扇折扇,坏笑道,“这会儿的山里正是有趣,不冷不热,除了松蕈,还有黄耳蕈、竹蕈、稠膏蕈、玉蕈、四季蕈等等可以采来吃。不过,若是贺梅你自己去摘,某人怕是不会放心。
比如杜蕈,长在土里,瞧起来很是诱人。可俗语叫其毒蠚,因为它含有剧毒,吃了可是会要人命的。除了野蕈,秋天也是板栗、核桃等物成熟的季节,想来你会对山里很感兴趣,若是运气不错,或许还能碰见灵芝和黄精。”
第79章 一候鸿雁来
春生夏长, 秋收冬藏,秋天本就是收获的季节。
贺梅从他口中描述来推断,秋天的山野, 比起满是花草的春夏或许还要来得有趣一些。
作为后世之人,她深知野生动物吃不得。可从植物方面上看,这会儿山里食材品类之繁盛, 应该可以称作是下厨爱好者的天堂。
只是他说了这么多菌菇的名称, 贺梅听起来都觉得极其陌生, 偏偏它们的名字又透露出几分熟悉。
她下意识看向林靖, 眼底满是央求之色。
苏起将两人无声的互动尽收眼底,他施施然站起身来,随便寻了个由头, “瑾之啊, 我去看看你的鹤儿鹤女。你们慢慢吃。”
林靖颔首,放下手中的筷子,以清茶漱口,再用帕子拭干唇角的水迹。
待他行云流水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 偏头看向贺梅,才发现她莫名其妙红了脸, 目光却依旧迟迟流连在自己的面部下侧。
那里恰恰是嘴唇的位置。
林靖:“……”梅梅总是这样大胆直白。
他轻咳一声, “瑾之愿随梅梅一同前去。”
后世常听到的说法, 多是男方“带”女方去做什么什么, 哪怕那些事情女生独自也可以做。如今明明是她有求于林晶晶, 可他却主动开口, 用的还是“愿随”一词, 有种说不出的绮眷。
联想到心甘情愿, 妇唱夫随, 贺梅心间一颤,“刚才苏起说的菌菇名称,我怎么听不太明白?说起来,虽然大越朝大半蔬菜的名字和我们那里一致,可有些却确确实实雅致不少。
比如我们把小白菜叫做娃娃菜,你们称之为‘矮黄’,当初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绷不住了,真是形象又具体。
胡萝卜叫‘甘荀’,莲藕叫‘芙蕖’,黄豆叫‘菽’,小米叫‘黍’,高粱米叫‘粟’……就连普普通通的茄子,你们都称之为‘落苏”。有人说是口感和酪酥相似才取的这个,有的人却说是因为它长得像是小孩帽子上落下的流苏。
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挺有意思的。”
她总是爱滔滔不绝地乱扯一气,思维从南极可以在几秒间跳跃到北极,得亏林晶晶不嫌弃,对她总是有着足够的包容和耐心。
肯为她花费时间、精力、金钱和人脉,又总是陪伴在她身边,如果这都不算是爱,那么什么还算爱?
贺梅眨眨眼睛,对林靖又多上几分喜欢。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林晶晶他绝对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淡定。不然今天早上,苏起问起她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林晶晶他不自在地跑什么?
他到底对她有没有感觉?不如找个机会再次试试看?
她重新盯着他丰满的唇珠瞧了又瞧,色泽漂亮,线条流畅,唇形饱满,看起来就很好亲。
“林晶晶你实在是太瘦了,要不再吃一点儿?”说着,贺梅拿起筷子,给他的碗中又添上几块油爆双花。
林靖:“……”
他敛下眼睛不再看她,喉结难耐地动了动,声线却依旧平淡无澜,“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
又如芦菔……”他取少量茶水,以指为笔,在餐桌上同贺梅写下一个繁体的“廬”字。
“此字乃是由一个‘广’字和一个‘盧’字组合而成,意为饭器置放于屋舍之中。盧,从草从卢,即为芦也。盖因萝卜之味,与饭器和屋舍相似。除此之外,它还有不少别的名字……”
林晶晶吃饭的时候总是闭口不谈,他又不是爱说话的那种人,这会儿怎么给她上起科普小课堂来?他的碗里还有她刚才给添的菜——
贺梅眯眯眼睛,“林晶晶,你总不会是在转移话题吧?”
耳侧原本晦涩难懂的食材名称大解析之声遽然一止。
林靖他惯不会说谎,看来自己是说中了。
贺梅奇怪地问:“这菜……是我炒得很难吃嘛?”
双立捧场至极,不等她话音落地便急急地吹捧道:“好吃的!梅姐姐不必怀疑自己!双立喜欢!”
她自顾自夹起一块鱿鱼花放进嘴里,咂巴咂巴味道,“没有发挥失常啊?上次我做荔枝白腰,林晶晶你还挺喜欢吃的,怎么这次就不喜欢啦?平时也很少做给你吃,根本不可能是吃腻了。总不会是你不喜欢鱿鱼的味道吧?那我下次就不放啦。”
林靖:“……”
想到不知何时起,自己那些醒来后潮水般退去,了无痕迹的春梦,和晨起前变得愈发躁动的身体,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偏生贺梅嘴上还在继续劝他好好吃饭,“浪费食物可耻,喝多了白露汤,我已经吃不下了。盘子里剩下的给双立吃,你把你碗里的那几块吃掉好不好?”
天光云影里,白频红蓼在湖光山色间自在飘摇。秋风从东北方向徐徐吹来,淡淡的花香幽微弥散。
早至的鸿雁穿云破雾自遥远的北方振翅南下,戛然长鸣响彻云霄,不知承载着何人书写的思念。枯叶打着旋翩飞坠落,却又在真正落地之前倏然离去,原来是一只白头鹎急降而来,想要捕食这只伪装成枯叶的蝴蝶。
听着室内隐隐约约传来的男女交谈之声,苏起单手负背欣赏着眼前清浅的秋意,轻笑一声,随即老神在在地摇着折扇,低吟一声,“白露,一候鸿雁来。”
午间,贺梅将锅中添满清水,再生起灶火。接着将那只整鸡从荷叶中取出,清水冲洗后,用锋利的菜刀剁成大小合适的碎块,放入烧开的热水中,撒入姜片,倒些料酒,煮去血沫后捞出沥干水分备用。
听见双立的脚步声,她冲洗着松茸,去掉根部的泥块,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家先生呢?现在在做什么?怎么没有听到他们对弈厮杀的声音?”
双立:“先生和苏先生在烹茶清谈。”
贺梅准备着葱姜蒜丝,继续问,“只是喝茶,有什么好聊的?现在的隔音太好,反倒有些无聊,因为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内容了。”
双立:“单单只是聊茶,就有很多东西可以说了。譬如茶叶的品类,烹茶用的水,使用的器具,还有茶叶的产季与产地。”
贺梅在油热了锅中放入葱姜蒜末炝出香味,再倒入处理好的鸡块,翻炒几下,好奇地问,“茶叶的产季?不是说,最好的茶就在清明雨前嘛?”
双立摇摇头,“非也非也。春茶鲜嫩,比如咱们临江城盛产的龙井茶,确实是更适用于明前一些,可味道过于清淡,若是用做散茶,经不起多次冲泡便失去了味道。
夏日炎炎,茶叶生长极速,故而叶子相比其他时节来说,较为肥大,因此会多出不少苦涩之味。
唯有白露茶,味道甘醇而有一种独特的清香之味,适合重味爱茶之人。”
贺梅点点头,“你家先生,更喜欢它们中的哪一种?”
与此同时,她在锅中加入适量的老抽、料酒、蚝油、食盐和少许糖吊鲜,搅拌均匀后,盖上锅盖焖煮。
双立低头思索片刻,“双立不知。”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一直待在林靖的身边吗?
像是知道贺梅的疑惑那般,双立继续道:“梅姐姐来之前,先生鲜少对外物有什么欲求,只要能够满足活着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