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贺梅啃乳鸽腿啃到最后,干脆捏住前面啃干净的骨头部分,算是直接上了手,看起来便和大越朝那些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大相径庭。
  她这般豪放的作态映在林靖眼里,不止没有引起丝毫不悦,反而举箸将另外一条鸽子腿也撕下放进她的碗里。
  苏起:“……”明明这顿饭吃起来还是贺梅正常发挥的水准,怎么他才吃了一会儿就莫名有些饱了呢。
  待这顿饭用完,根本不等雨停,他向林靖借了把雨伞便立即请辞离去。此番行为,看起来就更像是专程来找贺梅蹭饭的了。
  林靖洗完碗,接过贺梅递给来的帕子擦着手,“今日这雨,估计要下到深夜了。”
  贺梅一头雾水,“下就下吧,又有什么关系?”
  林靖抿抿唇,沉吟片刻,“天公不作美,今晚瑾之怕是要食言而肥,不能与梅梅共赴林中赏照夜清了。”
  原来他刚才是为这个纠结?她昨天晚上也不过是随口一提,只要和他待在一起,看不看萤火虫又有什么关系?
  窗外雨潺潺,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她刚来小孤山的那会儿,端得是清闲且自在。
  一旦呆在下雨的小孤山,便很容易漠视时间,忘却凡俗。翌日一早,若非贺梅的生物钟起了作用,还真难以知晓今昔是为何时。
  用过早饭后,唯恐自己沉浸在此地逍遥的氛围之中,耽误了回去食肆做生意。虽然心存不舍,贺梅还是打算动身回去竹竿巷。
  疏雨滴落在浑圆的荷叶上,滴溜溜地打着银白的滚。寻仙湖中的鱼儿大张着嘴巴躲在其下,却又在白鹭迅猛扑来之时倏地下潜。
  沉甸甸的稻谷压弯了禾苗,晶莹的水珠凝结在谷物的最底端,将落未落。不知是谁人将短笛横吹得欢快悠扬,引得水渠中的群蛙纷纷以声和鸣。过小桥,转幽巷,南风吹得青瓦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
  半个时辰的路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尽头。
  贺梅在食肆前的大伞下站定,“林晶晶你回去吧,路上慢些,至于晚上,我可能会回去,也可能不回去,你就不要特地等我,就当我不会回去好了。”
  林靖长身玉立,巍然不动。
  贺梅莞尔一笑,伸手抱了抱他,“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很瘦,我会尽可能多回去给你们做饭的。”
  在林靖的注视下,她走进食肆,稍微停留一会儿后,这才重新探出头去,目送着他走远,却不期然在林靖转弯之时,和回眸的他隔着雨对视了一眼。
  贺梅:“……”
  别人都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她这却是“贺梅之心路人皆知”,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觊觎得明目张胆。
  她咻地将头一缩,老老实实地该干什么便干什么。
  一晃几日过去,被各式各样的原因绊住脚的贺梅情不自禁地握握拳头,“今晚!必须是今晚!今晚我就要回去!而且七夕食肆不做生意了,我给大家伙儿放假过节!”
  惹得赵芸好笑不已,“你啊你……”
  孙月快步走进厨房,“食肆来了个不太对劲的食客,点了盲选,贺娘子你可要亲自见见他?”
  贺梅好奇问道,“还会有孙娘子你摸不准的食客?”
  孙月:“这会儿还没到夕食时间,实在不行奴家替赵娘子备菜都可以,贺娘子最好还是同那位见上一见。”
  她这番说辞,引得贺梅心生古怪,到底是什么样的食客,才使得善识人心的孙月这样说?还非得她亲自看看才能做菜?
  贺梅:“备菜倒是不必,我跟你去会会他。”
  她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用无患子搓洗净手上沾染的油脂,取腰间的帕子擦干,不慌不忙地跟在孙月身后,朝大堂走去。
  掀开布帘,走进包厢,里面坐着个笑眯眯的清瘦女子,乍一看与常人无甚不同,可她的身上,却处处透着古怪。
  贺梅很想皱眉,出于谨慎,逼自己舒缓开来。
  “你是这店里的伙计?既然菜单有盲选一项,就定然能够做出对应的菜肴。这会儿你来,不会是告诉我做不了吧?”清瘦女子道。
  她的嗓音干燥沙哑,虚浮无力,像是很久没有喝水吃饭了那般,透漏着浓浓的疲惫。
  贺梅:“非也非也。客人您可有什么喜好?可有什么忌口?虽是盲选,这些禁忌还是要问问清楚的。”
  清瘦女子:“我没有喜好,无所谓的,吃什么都一样,叫你们的厨子看着办就好。”
  尽管她看起来满脸堆笑,却给人一种硬生生挤出来,强颜欢笑的感觉,微红的眼角甚至隐隐带有一丝苍凉的悲伤。
  这人……
  她看起来很正常,却只是“看起来”,像是在竭力扮演一个“正常”的人。
  贺梅顿时心中一个咯噔,怪不得孙月刚才那样和她说,古代可没有什么抑郁症之说,更何况这清瘦女子乍一看根本和常人无异。
  贺梅:“您可是多日不曾睡好了?”
  女子不解,“来你们食肆吃饭,可不是要你们肆意窥探客人隐私的。”
  贺梅看一眼她眼底的黑青之色,无声地叹了口气,“原是我的不是,请您稍等片刻,夕食马上便好。”
  女子:“适才忘了说,先帮我取些酒来。可有秋露白?”
  贺梅:“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水未必可以解忧。”
  女子一愣,恼道,“关你何事?我喝我的酒,你做你的生意,给你钱赚还不好?”
  贺梅摇摇头,“您独自一人,身上还有酒气未消,加上马上天就黑了,若是喝醉,会不安全,更是不能再喝了。”
  女子哈哈一笑,“与你何干?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去取酒来!”
  贺梅置若罔闻,提步走出包厢,交代孙月几句,匆匆回去厨房。
  ”伙计呢?我要的酒呢?若是没有秋露白,寒潭香可有?实在不行就上些竹叶青、屠苏酒!”女子提声唤人。
  眼见迟迟没有伙计应声,她啐了一口,站起身来,和端着一碗蜂蜜水的孙月碰了个正着。
  孙月温声宽慰道,“您还点了盲选,马上就好,这碗饮子是我们掌柜的送给您的,分文不取。您来都来了,若是不知道盲选最后是什么吃食,岂不遗憾?”
  清瘦女子寻思少顷,似乎觉得孙月说得有些道理,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她百无聊赖,左看右看,焦躁得盯着那碗淡黄色的饮子瞧了又瞧。最后终归是没有忍住好奇,端起它来,尝了一尝。
  温温凉凉,不过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蜂蜜水罢了。可女子还是小口小口地抿着,原本烦躁混乱的脑子稍稍安定了些。
  第70章 悄将温度传
  厨房里, 贺梅将新鲜的猪板油切成小块后,放进烧干水渍的铁锅中,不住翻炒, 用小火慢慢熬出猪油。
  莹润的油脂渐渐从白中透粉的猪板油中析解出来,原本肥厚的猪肉蜷缩成两面金黄色的油渣。她用干燥的漏勺将猪油渣捞出,抖上几抖, 沥干粘在上面残存的油分, 撒上椒盐和孜然, “赵娘子?”
  赵芸心领神会放下手中的活, 将装着猪油渣的盘子从贺梅身边端在手里。她顾不上烫,径直捏起一块猪油渣,咬得嘎嘣嘎嘣作响。
  惹得贺梅忍俊不禁, “你慢点儿吃, 暂时还没人和你抢。”
  “谁说的?远远在大堂,我就闻着香味了。”
  孙月进来传菜,见赵芸嘴里嚼着,手里捏着一块, 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揶揄道, “赵娘子又仗着自己离锅边近, 躲在厨房里背着我们姐妹几个提前偷吃了!这么久的情谊, 竟然还比不上几口……”
  不等她说完, 就被赵芸往嘴里投喂了一块仍冒着热气的猪油渣, 焦脆酥香的味道刺激着孙月的味蕾, 成功让她闭上了嘴巴, 当即一通大嚼特嚼。
  “赵娘子贿赂得不错, 可奴家还是要收缴了的。”等一块喷香的猪油渣下了肚, 孙月吞吞口水,伸手向赵芸要她手里的盘子。
  赵芸半推半就,“那我再拿一块,不行不行,三块。”
  贺梅舀出锅中的猪油妥善收好,对半真半假为吃食“争执”的赵芸、孙月二人说,“等下还有别的可以吃,实在不行,改日我可以给你们炸梅子味的鸡脆骨,或者是椒盐味的炸鸡,那些也都很好吃。”
  有了她新画的大饼,赵芸依依不舍松了手,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我家外子说我如今胖了不少,腰都快成水桶了,现下少吃两口也是好的。”
  成功引得孙月摇头调侃起来,“你啊你!奴家差点儿就信了赵娘子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她端起那盘猪油渣走回大堂,依次分给店里的伙计们吃。
  对于伙计们之间的“交锋”,贺梅早已是见怪不怪,她在碗中以恰当的比例放入生抽老抽、食盐、沙糖、大蒜叶和一大勺猪油,搅拌均匀。
  赵芸洗干净手,重新坐下洗菜。见她又是这般行迹,若有所思,“贺娘子翻来覆去地用的,总是那老几样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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