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68节

  乔鸢接过伞,挥手,看样子在跟林苗苗道别,另一条手臂上折挂着塑料袋包裹的成衣。
  小雪纷扬扑飞,身后烤肉店早早亮起招牌。
  她站在路灯下,刘海围了一条很厚的围巾,米黄色。呼吸间带出的热气若有似无地从绒隙间跑出来,衬得脸嫩生生的,像蒸笼上的糯米包子。
  形状捏得太漂亮,鼻尖、耳垂冻得薄红。
  隔着五米距离,寒风卷起她的发稍,露出光洁的额头。
  扑通,扑通,心脏顿时轻快地漂浮而起。
  陈言径直按下通话键。
  七八秒钟,他望见她埋下头,把拐杖和伞一并转到右边,腾出左手。
  动作平稳有序,而后用戴着半截手套的食指戳了好几下屏幕,接起电话。
  “你一直没回我消息。”陈言先声夺人,眼不转睛,近乎炙热、冒犯地目视她。
  “嗯。”周围吵得厉害,乔鸢往旁边挪两步,偏头道:“两个都不想回。”
  所有恋爱中的人都差不多,不搭理人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在生气。
  “我道过歉了,除开那天晚上。”陈言放低声,“每天都在给你买花和礼物。”
  当然是以明野的名义。
  每天乐此不疲地研究、挑选气味不同的花种。以至于玫瑰花中的香水宝塔、粉荔枝、白荔枝、弗洛伊德,雪香兰和百合。
  在真正的明野日复一日、自顾自躲在寝室里逃避现实时,他的室友陈言没有放过任何一层身份向他的女友示好。
  “那又怎样。”乔鸢似乎不为所动,语气淡淡的,“你不知道么?我是一个气性很大的人。”
  “现在知道了。”陈言失笑。
  伞面倾斜,一粒雪落在眼睫。
  他垂眼抹去,再抬起眼皮便听到乔鸢说:“没事就挂了。”
  “别挂。”
  雪掉到裤脚边,渐渐晕开一滩深色。
  静默片刻,他说:“其实我今天被老师公开点名了,平时出勤率太低,可能会挂科。”
  尽管看不清晰,乔鸢无所事事地看伞柄:“……和我有关系么?”
  “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
  不确定哪来的莽撞,陈言撒着谎,一句接着一句:“所以,如果我现在出现在你的眼前,你可以安慰我吗?”
  “也许抱我一下。”
  亲吻就更好了。
  卑鄙的替身不知廉耻地想,被断然否决:“不可能。我还没原谅你。”
  “要怎么做才能获得原谅?”他笑着问,“只要你说我都做到,一直道歉到你消气为止。那样就可以提前安慰我吗?就当预支和……鼓励。”
  想得还挺美。
  因为披上一层假皮,就什么话都敢说了么?
  乔鸢慢慢地眨一下眼睛,声线却有所缓和:“考虑一下。”
  “要考虑多久?七秒够吗?”
  视线上移,陈言看着闪烁的灯牌:“还有五秒。”
  “四秒。”
  “三秒。”
  “最后一秒。”
  绿灯乍现的时刻,人群倏然涌动,他撑着伞,带着浅笑迈开腿,一步步向她靠近。
  根本无需乔鸢移动,他们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
  手指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秒。
  双方身影交叠。
  猝不及防,男生在远处喊:“莉莉!”
  ——是明野。
  陈言步伐一顿,只得挂断电话,迅速往身旁错开。
  第45章
  “……有两本书落在你家了,期末考要用。”
  视线落在乔鸢满载的胳膊上,明野想也不想:“衣服弄好了?重不重,我拿吧。”
  一个有眼力见的男朋友通常都会帮女朋友背包、提重物,这是很自然的事,纯属本能。他的动作却被躲开。
  眼见乔鸢笼着雪光的面孔冷然,一副疏远的做派。
  落空的手折叠收起,明野握住后脖,也就没问她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去美食街吃晚饭。
  背景为疏疏落落的雪花,两人各自撑一把伞,伞尖若即若离。
  行走的路上似乎有所对话,好像没有。以陈言的角度捕捉不到任何声响和表情。
  天色陡然晦暗,沉下来的苍穹既没有月亮也缺乏星光。
  路灯影影绰绰,目送他们走进电梯。陈言驻足单元楼下,迎着雪,仰头默数到第十七层楼。
  1702室阳台摆有两盆薄荷,叶片盛着些许暖光。循玻璃门往里,乔鸢和明野就在那里。
  大门敞开,许是分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的关系,空气好似凝固,氛围颇为怪异。
  “那天是我犯抽了,对不起。”背对乔鸢,明野蹲在客厅矮柜前,说出自己准备好的台词。这些天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几轮。
  “你应该了解,其实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你也别放在心——”
  “不了解,没必要。”
  衣服暂时铺挂餐桌上,乔鸢走进厨房,摘下手套,打开水龙头。
  明野喉咙哽住。
  “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的,奇怪,到哪去了……”
  他卖力地翻找,双手扒开扒去,像一个年老体衰的人费力弯腰去捡一张丢掉的纸屑。
  表演好一阵子独角戏才肯罢手,语音犹豫:“苗苗今天怎么没陪你?你一个人干什么都不方便吧。”
  “莉莉,我知道错了,我们能不能——”
  “好聚好散吧,明野。”
  青葱似的十指不断交错摩擦,最标准的洗手有七个步骤,每一步花费时间不低于十五秒。乔鸢十分耐心、规范地清洁着污渍:“不适合就分开,受不了也就是分手。”
  “结婚也可以离婚,恋爱只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一部分,就算承认失败也不会被看作罪犯,没到影响人生的程度。”
  怨怼,控诉,伤心苦涩一律没有。
  明野忍不住扭头,然后极其悲哀地发现乔鸢或许是真的感到厌烦了。
  对他,对他们长而短暂的恋情。
  乃至在说那些切割的话语时,活像一个局外人,不带一丝情绪,清醒地不可思议。
  “可是我——”他还想争取。
  “够了!”声线瞬间冷凝,乔鸢不免蹙眉,更加用力地搓手,才能洗去顽固的污渍。
  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我们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复合。为了你的面子,有话可以直说,没必要再打感情牌。”
  “……”
  她把他的真心说成感情牌,着实伤人。
  可那天他也是那样伤害她的,利用他对她的了解,她对他的不设防。他将匕首捅进她的身体,如今也被一颗颗反
  扑的钉子扎入毛孔。
  生疼的锐意密密麻麻统治感官。
  明野好似斗败公鸡般偏转回头,双眼失神地盯着抽屉。
  他张了张嘴,良久,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暂时不跟别人说我们分手的事。你有什么自己不方便的或者麻烦的事都可以随时找我,包括去医院复查拿药什么的。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公开。”
  “行。”对方爽快答应,“车祸是你的责任,之前我自费的部分不需要你补,以后医药费你出。直到痊愈为止,房租对半。”
  “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有人问起,我不敢保证,会帮你隐藏秘密。”
  对比十一月初提分手,这次乔鸢的要求可谓苛刻许多。
  倘若没有最后一句,明野一定二话不说便点头。
  然而那句话切实存在,提醒他此前忽略的细枝末节。
  “你——到底知道什么?”
  冷汗倏然冒出,他语气惊慌:“谁告诉你的?尤心艺?林苗苗?”
  他谎称求职去网吧上网,明明做得很隐蔽。如果乔鸢早就清楚这件事,那么——
  “陈言,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找他——”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乔鸢反问,“事实摆在眼前,我怎么知道重要吗?”
  她的意思是,既然做了,何必又怕被发现。
  “……你还是想凑合林苗苗和陈言?那天吃饭你们也听见了,师哥有喜欢的人,他眼光很高,和你朋友没可能的。”
  “不过你说得对,都不重要了。”
  话说到这一步,明野撑膝站起来,拿着教材书走到乔鸢身前,郑重其事地承诺:“就照你说的那些,你提的事我会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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