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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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暖橙色的余晖照进朱楼雕栏的磅礴院落中,碧瓦红檐之下,有一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脚步匆匆地来报。
此处,是淮西李氏在陵都城中安置的房产。平时很少有人居住,只有李家人回京述职才会暂住。
府邸虽有人每日打扫,却还是止不住显得荒凉,无人气。
此时李漠正在庭院中练剑,只是他的剑法不似往常飘逸,只有狠练。剑锋所划之处,尽是残花败叶。
小厮姿态恭敬,神情拘谨,“世子,宫中传来旨意,圣上召您与侯爷立刻进宫。”
李漠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一伸手,立马有人为他递上干净的帕子。他擦干净手中的剑,剑气微闪,在空气中发出铮鸣。
“知道了。”
方才出府,便遇上一人性急冲冲地迎上来,“你对公主做了什么,她竟要随大司马连夜出逃?”
李漠眯起眼睛看,此人正是护国公之嫡子安礼弘。李漠冷面青眼,“安少卿何出此言?”
他胸中郁闷,这会儿被外人质问更是阴暗渐起。安礼弘又算什么?
姜采盈她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和他有婚约的情况下,其他男子暧昧不清,如今又竟还敢与卫衡连夜私奔,置他的颜面,置淮西侯府的颜面于不顾。
“李漠,我警告你,倘若你敢做出伤害公主的事情,我定饶不了你。”
李漠脸色发寒,“安少卿,有何资格同我说这话?他日公主若成为我的妻,我想对她如何就如何。”
“你!”安礼弘愤愤道:“纵然是拼尽我全力,我也绝不会让公主再委身于你这阴险虚伪之人。”
安礼弘心中悔恨急切。
这几日,父亲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谏言,竟然二话不说将他软禁在宗祠内,片刻不得出。
他苦口劝说利弊,而父亲则是严厉斥责,“胡闹。九公主的婚姻大事岂能由她自己儿戏?如今护国公府自身难保,本侯绝不允许你擅作主张趟这趟浑水。”
他气得绝食明志,可父亲却更加坚决。清岚这几日也在祠堂外相劝,“兄长,九公主此人骄纵无理,她之诺言朝不保夕,你怎能随意听信?”
“再说,我与公主有化不开的恩仇。你与公主的婚事,我绝不答应。”
就在他身体因绝食而变得羸弱之际,宗祠的门却开了。他以为,是自己的决心感动了父亲。却不曾想,一出祠堂京城内已风雨飘摇。
传言甚嚣尘上。
公主殿下履行与他的承诺,竟抗旨与大司马私奔出逃了?
可是她不该选择大司马。
大司马近年来所作所为,实非君子,亦非忠臣。
李漠抛下一句冷冷的话,“这可由不得你。”
随后跨步离开,他一秒也不欲再跟眼前这个京城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哥再多说什么。
从朱华门入宫,经长华园,仪和殿,穿过高耸的宫墙,最巍峨最肃穆的建筑便映入眼帘。
只是迈过百步方阶,开启那道朱门前,殿内已传来噼啪尖锐的声响。
“寻不得踪迹?”
少帝一拳砸在龙案上,奏折被他掀了一地,茶水尽洒,杯盏碎地。
少帝震怒的尾音透过殿门清晰地传来,“混账东西,一个公主竟在皇城脚下凭空消失,你究竟是如何办事的?”
“陛下请息怒,臣罪该万死。”
京兆尹府张鸣冷汗涔涔,大司马是禁军统帅,他要出城手底下的人谁敢拦?
“来啊,将张鸣拖下去笞罚二十杖,即日起革职查办,一应俸禄饷银尽数扣除,责令在府不得擅自外出。”
姜叡面色冷峻,引得在殿侍立的宫人们心惊胆战。
程太保轻声提醒道:“陛下,淮西侯及其世子正奉命在外等候。”
“来的正好,叫他们进来。”
“臣,参见陛下。”
“二位爱卿,你们来得正好。”
姜叡在玉阶龙椅旁急切地踱步,面目生冷,“你们来说说...朕待她还不够好么?”
“堂堂大云朝公主,竟干出这等与外臣私奔的名堂,阿姐她究竟想做什么?难道还嫌皇室的脸丢得不够?”
李慕沉得住气,“陛下息怒啊,保证龙体要紧。”
“你们自己看。”
按照计划,九公主留下一封书信。在心中她坦言近日陵都城中谣传确是她背后操纵主导。
在信的末尾,她甚至写道:“淮西世子懦弱阴险,实非昌宁良配。请陛下念在与昌宁一母同胞的情分,原谅昌宁叛逆之心...”
...
“爱卿,你们说,她是不是胆大包天?”姜叡气急败坏,将信笺摊开来,李慕父子也得以窥见信件中的只言片语。懦弱无能?
右手紧握的指节,被李漠隐藏在袖袍中攥得咯咯作响。
“世子,你无事吧?”
姜叡拉长音调,状似温柔宽慰。
李漠深吸一口气,似乎尽了很大的力才令自己语气稍稍平静了些。
姜叡过意不去,眸子染上失控的火光,“真是气死朕了,亚父...亚父也太令朕失望了。朕已经派人一路追寻,等抓到他们,朕定不会轻饶。”
“请陛下息怒。”李家父子齐齐跪地,殿中侍立的众人也早已俯跪,将头埋得更低。
少帝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须臾之后,李漠感觉到一双缎绣金龙纹朝靴映入眼帘。
下一秒,少帝将他父子二人扶起,又向李漠道:“长遥,朕...朕为你和阿姐赐婚,是真心认为你与阿姐乃天作之合。哪知阿姐她...她行事如此荒唐放肆。”
“女子清白,皇室名誉她全都抛之脑后。你是朕最看重的少年勇将,阿姐她失德在先,倘若你想退婚,朕可以同意。”
等待了片刻,少帝姜叡还未得到李漠的答复。
“长遥...你意下如何。”
“回陛下,臣...不欲退婚。”
李漠抬头,又重重地嗑了个头,他眼眸微垂,不让少帝看出眼底沉默的阴狠。
公主,生当是他的人。死,亦只能是他的鬼魂。懦弱阴险?等成婚之后到了西北,他会让姜采盈亲自领略。
“陛下!”
跪立在侧的淮西侯却突然语气含恨,声嘶力竭请愿道:“陛下,淮西戈壁土地贫瘠,民风刁蛮,公主嫁过去难免不适应。”
他眼中泪花微闪,嘴唇发抖似悲愤过度,又似受了天大的侮辱与委屈,“小儿生性纯良愚钝,恐怕是难以配得上公主,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的额头在地砖上重重一磕,殿内隐隐有余音回荡。
李漠惊呼,“父亲!”
李漠有些意外,此刻退婚坊间小民会作如何猜测?他猜测间,却见父亲低头侧视,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少帝眼眸微眯,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半晌过后回道:“爱卿,你这是哪儿的话?世子乃淮城四小将之首,文韬武略,一表人才,与阿姐乃是天作之合,爱卿这样无故贬低门楣,是想令朕蒙羞么?”
“臣惶恐,臣断无此意啊。只是陛下您也看到了,公主对小儿并无情意,臣也是怕...”
“朕今日召你们两个前来,便是想知道你们二位的态度。长遥,你究竟意下如何,朕要一个准信儿。倘若朕将阿姐嫁于你,你是否能保证今后对阿姐一心一意,绝不辜负。”
淮西侯作势轻叹了一口气,向李漠轻轻摇头。
李漠却坚定地向少帝磕了个头,“陛下,臣对公主之心,日月可鉴,此生若能求娶公主,定当全力呵护,加倍珍惜。”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阿姐胡闹,朕怎可惯着她?长遥,朕现在就调给你两千羽林军,沿着出城之路线搜寻,务必将公主寻回。公主回京之日,便是你二人成婚之时。”
“谢陛下成全。”
李漠叩首领旨,老奸巨猾的淮西侯却又在此刻开口,“陛下,小儿势单力薄,恐有辱使命啊。”
“爱卿,你这是何意?是想要令长遥抗旨不遵么?”少帝神情严肃,眉心拧做一团。
“臣不敢,只是公主此行出逃,乃大司马一路相护。羽林军又独独听大司马号令,恐怕小儿难以从大司马手中救下公主啊。”
“荒唐,羽林军是朕的羽林军,不是他卫衡的。”
少帝似乎被气得不轻。
先帝在时,宫廷内已经出现过一次公主同外男私奔的丑闻,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长遥,朕现在就将这羽林军印移交给你。另外,朕会下一道圣旨口谕,命金峰周边各州县极力配合,在寻回公主前全力听从长遥调配,务必要将公主带回来。”
“那大司马...该当如何,臣惶恐,还请陛下明示。”
一道威严压迫的目光朝他们射来,殿内沉寂了一会儿,李慕父子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陛下是否看出他们想要借机铲除异己的心思?
须臾过后,大殿内传来一声轻叹,“大司马身负皇陵修缮要务,爱卿若是与他交手,还需得注意分寸。朕,只要阿姐回来。其他的,等日后回来再说。陵都城中的闲言碎语,朕听得都心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