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慕心下一滞,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
“若无其他事,爱卿你二人便退下吧。明日一早,整肃军队出城,可有疑虑?”
“臣遵旨。”
走出大殿时,天色完全黑了。四处亮起的宫灯静静地燃着,把一望无际笼罩下来的夜幕烫出无数个洞来。
朱华门外,守卫与外出采买却丢了宫中令牌的太监起了小冲突,李慕拧着眉,上前去三言两语化解了这冲突。
行礼谢恩的时候,小太监动作太大,衣袍与李慕交缠片刻,小太监又是仓皇行礼,表情惊恐。
淮西侯冷冷甩袖,“无碍,你且走吧。”
出了朱华门后,有马车在外候着。迎着夜色烛火,李慕父子二人驱车离宫。
“父亲,陛下明显还不想动卫衡,我们该当如何?”
李漠的眸子闪出些不甘心的光来,语气也有些浮。淮西侯李慕瞥了他一眼,步子迈过李府的门槛。
“你怎知,陛下不想动他?长遥,为父跟你说过,看事情的眼光要放得长远些。”
斥责的目光落到李漠身上,令他有些发怵。
“回去再说。”
等回了府,天光已完全暗下。府上的仆从侍立在侧,吃食用具一应备齐。一壶温酒被端上来,淮西侯仰头饮下几口,接着吩咐随行的左使下去准备明日出城事宜。
须臾过后,李慕丢掉碗筷,屏退所有人后,抬眸看他:“长遥,今日陛下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出好戏,我们可得不负所托。”
第19章
李漠惊呼,“父亲,您指的是...”
一张揉成细卷的纸条,被淮西侯递了过去。
李漠接过一看,“这是...”
他顿时想起了方才在朱华门的小插曲。李漠当时也有些纳闷,父亲并不像是会管这些琐碎小事的人,为何会主动出面。
原来如此。
他展开纸条一读,有些吃惊,“姑母如今已被陛下软禁在宫?”
淮西侯叹一口气,眼神中露出沙场征战的冷冽与老成,“恐怕还不止这样。前几日宫中探子来报,说陛下陛下听信大司马之言,欲废除你与九公主之间的婚事,转而与护国公府结成姻亲。此次公主匆忙领旨去金峰县为先祖守陵,其实就是为你二人废婚做打算。”
“什么?”
李漠神情阴冷,难怪安礼弘最近这段日子总不知死活地凑到公主面前,原是他与公主早已密谋联姻,转而要抛弃他们淮西侯府。
只是不知为何,护国公府并未承公主的情。致使公主殿下铤而走险,竟与卫衡达成协议,出逃陵都。
“如今城中谣言猖獗,陛下召我们进宫,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
“可是父亲,儿臣自认待公主从未变过,公主怎可能在朝夕之间便对我弃之如敝履...”
李漠紧咬牙关,有些不解和挫败。
“会不会是...公主深信着前段时间的陵都谣言,说父亲您和...
听罢,淮西侯反手一踢,踹在李漠小腿处,“为父怎生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方才在殿上,你难道没看到公主已亲口承认,陵都谣言乃系她一手捏造的么?”
李漠惊惶,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他耳根怒得发红,却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半分,只得老实得垂头,双手藏在袖中握紧。
如此一来,便更加说不通。
难道公主就真的只是,对他变心了?
不,他决不能允许。
“父亲,孩儿绝不同意与公主废婚,今生今世孩儿不娶到她,誓不罢休。”
“放心,迎娶公主是咱们计划的最重要一环,为父不可能妥协。”
“可刚刚父亲在大殿上明明...”话说到一半,李漠突然反应过来,“父亲是在陛下面前演戏?”
李慕恨不得耳提面命,“随侍君王之侧,岂有你想象中简单?帝王本就生性多疑,加之在信中公主无端中伤我李家,如此屈辱倘若还能咽下,坚持求娶,你当陛下会做如何想?”
“陛下已对我们起疑,生了忌惮之心么?”
“那倒还不至于。你姑母被软禁就是最好的例子。软禁便软禁了,可陛下为何隐而不发,你可有想过其中缘由?”
李漠心中羞愧,“孩儿不知。”
看着眼前这个垂头惶恐,眉眼之间却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孩子,淮西侯面目终究还是缓和了些,“陛下迟迟不惩处,是因为他另有所图。你想想,公主与大司马出逃,坊间传言甚嚣尘上,对大司马的口诛笔伐更是前所未有,长遥,你可懂了?”
李漠沉吟片刻,失声惊道,“陛下欲借我们之手,除去卫衡?”
“没错。”
“可陛下方才在殿中,明明还说令我们注意分寸。”
“卫衡手下门徒众多,且皆在朝中身居要职。若非如此,倘若事情败露,他哪得安生?”
淮西侯望着院中荧光流火,突然感觉胸前发闷,眼皮也止不住狂跳。
“所以长遥,此次行动我们务必小心谨慎,千万不可操之过急,让陛下反将过错扣到我们头上,惹得一身腥。”
“父亲,您的意思是除去卫衡之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非也。此行是除去他的最好时机,倘若他人在陵都城中,我们想动手,势必处处被掣肘。”
“可...”
“借刀杀人,懂不懂?”淮西侯收起心中那点儿不安,眼神中已经隐隐有嗜血因子隐隐晃动。
“朝中有报,近日金峰皇陵盗匪横行,倘若他死于寇匪之手...”
李漠茅塞顿开,“父亲,我明白了。我会试着与荆州刺史刘德光取得联络,令他全力调动西南四州的兵力,届时让他们伪装成寇匪...”
“不必伪装。军人做派与寇匪毕竟不同,卫衡也是行过军打过仗之人,一看便知。”
“那...”
李慕又饮下几口酒,脸上露出老谋深算的凶光,“那帮匪寇,本就是为父安排的。他们的头儿,早在三年前便与为父结下交情,这几年他们盘踞在蜀北一带,自封为绿平军且势力迅速壮大,你以为是谁的功劳?”
“这一次,我们务必扫除障碍,除去卫衡。”
李漠步子顿住,胸中如有潮涌激荡不停。早在父亲入京之前,他便在筹谋这一切,其中深谋远虑,乃为他远远所不能及。
李漠抱拳,恭敬行礼,“孩儿定不辱使命!”
“嗯。长遥,欲除卫衡,你还需一人相助。”
“谁?”
“蓟州参军,葛青。”
“他是谁?”
淮西侯简明扼要,“卫衡的人,不过近来他家中突生变故,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明日荆州刺史刘德光会带他秘密入京,届时绿平军的首领汪蓬也会到,我已经传令让他们在清风楼与你见上一面,你且下去准备准备。”
“是。”
父亲一向不喜与他相处,于是李漠像往常一样,领命之后便起身出门。可他步子还未迈过门槛,父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长遥。”
李漠转过身去,颔首恭敬,“父亲还有何事吩咐?”
站在烛火之下的中年男子静步垂立,视线缓慢地落到他的左侧小腿上。淮西侯常年习武,他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重。
李漠不动声色地将左边小腿往后收了收,却听到父亲用生疏的语气道:“去找你娘,拿点药油擦擦。”
李漠抬起来的眸光闪过明显的错愕,他心中一哽,父亲从未对他说过如此的话。
尽管被踢那处还隐隐火辣作疼,可李漠心中却欢喜万分,“多谢父亲关心,孩儿知道。”
常年征战,难免负伤。淮西侯望着李漠雀跃离去的背影,左侧胸腔左侧隐隐作痛,心也没由来地慌了起来...
第20章
却说那晚,姜采盈与卫衡一同率五百羽林军出了陵都城,往金峰皇陵的方向去。
途经几座驿站,姜采盈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不是去皇陵的路?”
马车不走官道,一路上颠簸得很。卫衡却端坐于马车方凳上,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
听到姜采盈警惕性地发问,他缓缓睁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如寒潭,叫人看一眼便后脊发凉。
“没错。”
“那我们要去哪儿?”
“荆州。”
“荆州?”姜采盈低声重复一遍,“荆州地处西南,而灵泽分属济州,乃于陵都北侧,大司马何故绕道?若耽误了守陵之时,陵寝值守官兵定会向陵都城报信。”
姜采盈有些摸不透卫衡的心思。
“若按照原定线路,我们需经黄旗县入灵泽,可昨日济州主事来报,近日黄旗县边界处有盗匪横行,不易通行。黄旗县边界至金峰谷一带的道路全被封锁住了。”
“什么?”姜采盈有些错愕,“这不可能...”
陛下已在金峰谷布下天罗地网,沿途怎会有突发状况。
卫衡状似漫不经心,眼神却渐渐蒙上些冷冽的寒光,“怎么,公主也派了人一路开道至金峰谷,认为我的情报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