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上门遛狗发现狗主人是大帅比后 第94节
舒栗说:你要过来么?还是在家调节一下?
迟知雨:过去。
舒栗:好。
迟知雨:睡吧,都一点多了。
舒栗还想说些什么,但大脑空旷旷白茫茫,一切都很突然,龙卷风过境,顺走了一切,也留下满地狼藉。
她只能继续应“好”。
“好”可以是积极的,上升的,绚彩的的喷泉,也可以是薄如蝉翼的宣纸,即使掩上了,变形的轮廓还是会从下方透出来。舒栗无法视而不见。
倘若明天迟知雨过来,她必须跟他聊一下。
翌日她没有等来迟知雨,男生迟到的回信在下午三点多才降落在她微信,声称自己睡过点了,头痛,不过去了。
舒栗握住大拇指,随后覆上另一层欲盖弥彰的“纸张”:好。
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下午四点,她嘱托小桐关好店门,挎上包跑了趟云庭,许阿姨接待了她,苦笑着说迟知雨还没醒。舒栗摇摇头,说自己在客厅等待就好。她在沙发上枯坐着,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等到客厅的智能灯因她而亮,又仿佛再感应不到她似的暗下去,舒栗静悄悄地离开这里。
耽误的工作全堆积到夜晚,舒栗过了零点才躺下,有红书粉丝跟她私聊揭发拼多多的抄袭商家,她本就不顺心,此刻更是恼火地打开电脑,挨个举报完所有上平替的小店,已经是两点,她这才有空看眼手机。
迟知雨在一点十二分发来消息:你在吗?
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说:晚安。
舒栗心脏惊跳一下,立刻回答:我在。
又尽可能小心地陈词: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我还没睡。
迟知雨再度消失。
舒栗再次惴惴不安。
男生那日痛诉她的模样,不时在脑海中回放,这两天的冷淡与疏远,也让她几度幻视初见时的迟知雨。那时的他同样消沉,但起码平静。那时他们没有太多的索取,更没有深陷的羁绊。
她不禁疑心这段感情的意义,还有他此间的沉默,到底是需要喘息,还是在无声地责罚她?
因为担忧,她每天都要断断续续进出聊天框许多次,每一天不再连贯,很容易就被情感的顿号打断。
有几个瞬间,也会有质问从心底升起来,她真的甘愿这样被虚耗吗?
但很快,她宽慰自己,也许他只是没缓过来呢?也许明天就好了?
但“好”了以后呢,是真的好了吗?
还是有人用更多的纸盖上了?
舒栗也茫然了。
持续三天的错频和被无视的空落,让忧虑里发酵出了崭新的怒意,舒栗克制着,排遣着,没有让它们过度影响自己的工作状态,下午好不容易说动一个因当地物流疏忽给她差评的顾客,她终于在挂断通话的那刻,抽出纸巾盖住双眼。
陈语桐见状,赶忙过来拍抚她:“栗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啊,别硬扛。”
女生把不见任何水渍的纸巾放下来,用它擦去手心湿汗,长呼一气,双眼回归清明:“没事啦。”
也是同一天下午五点多,铃铛骤响,舒栗还在校正手机壳设计图的摄像头孔位,有人走进来。
陈语桐先扫到他,忙站起来喊人。
舒栗从屏幕后扬眼,望见了惦挂好几天的男生,也就短短几天,他面庞明显清减了一些。
他冲她一笑,晃来她桌前,躬身查看屏幕里的设计图,仿若无事发生过:“又在弄什么?”
舒栗心绪丛杂地瞄他一眼:“手机壳。”
迟知雨直起身:“好几天没来了,又有新项目了?”
舒栗回:“嗯。”
迟知雨问:“这个能发到海外么?”
舒栗说:“暂时还没开放海外物流。”
“喔……”他喉咙里应一声,得到指教似的点头,“那有点遗憾。”
舒栗浅浅弯了弯嘴角:“我争取咯。”
“好。”
舒栗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去吃饭。跟着迟知雨漫步在梧桐大道时,她在鸡尾酒蓝的暮色下,抓住一片过早旋落的叶子,关心他情况:“这几天闭关得怎么样了?”
“想清楚了,”他咕哝出声:“是我太多事了。”
“没有啊。”舒栗否定他:“只是节奏不一致而已。”
“你呢,我不在,有没有轻松一点?”他风轻云淡地笑着。
舒栗步履顿了顿,把叶片随风送出去:“没有,我很担心你。”
迟知雨望着它飘远,心无端空了下,去抓她右手。当男生干冷的掌心裹过来,舒栗心头飞跳过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情绪,像贴近了一片植物标本,是熟悉的柔软的,但不再鲜活了。
她不由自主地木住,手指也本能地收缩。
对方似乎感知到了,本还坚决的握力一霎疏散,他不可思议地发问:“你在躲我?”
舒栗面色开始波动,理应说没有,可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她转移话题:“你发烧了么,手这么冷。”
他不作答:“为什么不让我牵?”
舒栗答不上来。
好不容易拼好的面具,在她下意识的抗拒里解体了。清泪像劣质胶水那样,开始在迟知雨脸上流淌。
他不管不顾街道上过往的人群,逼问:
“我连牵你都不可以了?”
“不是的,”舒栗转脸看向他:“我……”
是她还在生气,还是她就是可耻地动摇了。她只觉得有什么停止转动了,她的大脑,她的神思,阻塞着自己给予他更多关乎亲密的回应。直面吧,坦白吧,不要强逼自己再挤出更多华而不实的动听话。
因为没办法。
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在女生沉默的几秒,迟知雨哑着声开口:“你刚明明就想抽手啊。”
“是,”不是被他的冷刺到了,而是心脏的回弹,咣得撞醒她,在替她作选。
她就是没办法再牵引他了,她想要先叛逃了。是她把他的枯井凿醒了,也让地底的岩浆更为猛烈地爆发出来。她不要再粉饰太平:“我就是想抽手。”
“因为很久没拉手了吗,也才四天,”迟知雨变得慌乱,想要再次找到她的手:“是因为我这几天没找你吗,没跟你见面?还是因为前天我一直待在房间?那天我吃药睡着了,没能醒过来……要么就是上次吵架我躲开了你的手和拥抱……”
他心如乱麻地猜测着:“是不是?你也要允许我不开心啊。”
这一次,舒栗没有再避开他,她双手反握住他无头苍蝇般的手,控制住它。也控制住自己,因为她的手也开始颤抖了,因为她即将表明的一切。
她吞了吞口水:“迟知雨。”
“嗯。”他站住了,另一手胡乱抹脸,像
个因为狠摔一跤,被仪仗队落下来的,灰头土脸的小朋友。
那么精致,又那么无助。
她从兜里找出手帕纸巾,悬停一下,还是选择将他湿漉的脸颊一点点抹干净:“你那天遇到什么事了?我问过阿姨,她说她那天没做饭。”
迟知雨的鼻息变得沉重:“被我爸说了。”
“说的一无是处,说的我想当场死掉。”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舒栗攥紧他手指:“你没有一无是处好吗,你都能勇敢地回去念书了,半年前你是什么状态,现在你又是什么状态?二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步路都不想走,你现在一天能跑十公里了。”
他丧气地回击:“那又怎样,你都不想让我去找你了。”
是共感吗,为什么当他伤心,她的心也像是被一点点撕开了口子:“你的肌肉长在我身上吗?”
“它们是你的东西,你身体的一部分,给你带来力量和强健,就只用来抱另一个人吗,太大材小用了吧。如果有天屋顶塌下来,你要搬家,你走夜路遇到想欺负你敲诈你的人,它们也可以帮助你支撑和战胜这些。”
“这是你的,好吗?”
“不要总拿别人的眼睛看自己,去看真实的镜子里的自己。如果这张镜子不够好看,就去找另一张,另一张还是不够好看,就一直找,找到最满意的那个为止。看看里面的你,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弱小,还是在寻找镜子的旅程中,你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壮了?”
迟知雨吸一下鼻子:“你就是我最想看到的那面镜子。”
“那你现在很强壮啊,我看到的就是这样,”她直勾勾地注视他:“虽然现在又哭了。可你把痛苦讲出来了,发泄也是需要胆量的。”
他像是在她的眼里看到落点,整个人平稳了一些。
“可是,”她闭眼一秒,又明亮地掀开:“如果你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要照镜子,我也很难办。睡觉的时候我要闭上眼皮,工作的时候我要盯着屏幕,拉屎的时候我要刷会儿手机。你平时真的每一秒都需要照镜子吗,还是只有早晨或睡前,去关键场合,做了好看的造型,怕自己脸上沾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路过电梯或大楼的反光墙,才想到看一眼呢?”
“在此之外呢。”
“你和谁待在一起?”
“如果你把所有人的眼睛都当镜子,那你生活里不会有自在的时刻了,因为你每一刻都需要整理仪表,或者干脆地把自己关在没有任何镜子的房间。虽然你老说无所谓,随便别人怎么看你,其实你在意得要死。你看,你爸那面根本言不符实的哈哈镜,都让你自厌得想死掉了。如果你甘心接受那里面的自己,反而不会痛苦了。可你就是想有变化啊,想变得有血有肉,可以大笑,可以哭泣,可以做鬼脸。”
“我当不了你的镜子。”
“也不想把你当镜子。”
“我不想你的变化全是因我而起,为我而生。”
“我克服不了这一点,”舒栗坦诚且歉疚地放低音量:“我无法满足你的需求。”
“你一直从我身上找自己。”
“如果我倾斜,你就会跟着倾斜,如果我起雾了,你会跟着模糊不清,如果有一天我心情不好,不愿意承认你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你又要怀疑自己的颜值了。”
“你真的喜欢这样吗?”
迟知雨脑中轰鸣,根本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想跟我分开吗?”
舒栗微微斜开眼,眼圈短暂地红了下,又被风快速抹掉了,再看回来时,她无比地确切和坚毅:
“嗯,我要跟你分开。”
迟知雨的眼波开始轻晃。
舒栗掐到他手背发白的手指,松动下来,摩挲着上面几片小月亮一样的凹痕:
“联系不上你的这几天,我特别慌张和担心。但好像也是这几天,我差不多想清楚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状态。也许我本质上就是个自私的人吧。过去我在体系里攀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211,当老师曾经是我的人生目标,直到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不想要,也不喜欢的自己。”
“于是我撤走它,换成另一面,就是现在的我,当我站立在它面前,镜子里最先浮出的,是‘小树口袋’四个大字。你看过微博的年度总结关键词吗,有一两个词总是最大的,也有很多小小的,彩色的,环绕在它四周。让镜面不那么单一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我,或者说,这是这一年内,近几年内,我最想成为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