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大厨[八零] 第193节
范秀琴坐在街道办公室里,淡定地拿出茶缸递给李老婆子的大女婿:“同志,给我倒杯水啊!”
“你让我给你倒水?”对方显然没想到她还能如此淡定。
“不麻烦领导了。热水壶在哪儿?我自己倒。”范秀琴站起身,翻了个白眼。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问题有多严重?”
范秀琴回忆起自己今天干的事,这有啥?她平时拿了鸡毛都能当令箭,别说是真拿了老板的令箭。
午市结束后,她从福运楼拿了一个铁皮桶,桶里放着茶缸、筷子和择菜用的小马扎,直奔李家竹筒楼的门口。
小马扎一放,铁皮桶反扣在地上,茶缸摆在一旁。她坐在马扎上,用筷子敲了敲铁桶,另一只手想甩个快板,却发现缺了块木板。
“哐哐哐!”铁桶敲得震天响,她清了清嗓子唱道:“诸位啊!今天我来为数一数,咱们这楼里,黑心黑肺黑肚肠的老李家……”
范秀琴家一直靠着祖传的硬气功在天桥卖艺。解放后,天桥下的那些艺人被归为劳动人民,统一纳入了一个系统,他们家也因此分配进了一个大杂院。大杂院里有耍猴的,有说相声的,还有唱大鼓的。
艺人有句老话:“曲不离口,拳不离手。”每天一大早,范家男女老少就开始练武,隔壁老刘家则是全家唱大鼓。范秀琴生性活泼,练着练着就跑去敲鼓唱曲儿了。刘大爷一直说要收她做徒弟,可后来范秀琴却去做了厨子。不过,小时候打下的底子还在。
这边连着一大排竹筒楼,每家每户只有二十来平方米,一栋楼里住着一大堆人。这个年头,不少人提前退休,就为了把上班的名额让给儿女顶替。楼里住着一大堆老头老太太,听到动静后全都围了过来。
“各位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你们就说,这老李家是不是畜生哪……”范秀琴唱完一段,拿起茶缸喝口水。
这时,李家老头听邻居说有人在楼下又唱又骂,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他看见何运邦那个喉咙比锣鼓还响的女徒弟,正在敲大鼓,讲他们家的事。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老头子怒气冲冲地大吼。
范秀琴停下手里的筷子,嬉皮笑脸地站起来:“怎么了?就兴你们家老婆子去我师傅家骂人,就不兴我来你们家门口唱大鼓了?我可比你家老婆子说得精彩吧?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事实?还有你这个老头啊!也不是个东西……”
老头子气得要上去打人,范秀琴往后跳了一步,大喊:“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我给大家表演一下家传绝技!”
听她这么一说,围观的老头老太太全都让开了。范秀琴连续几个后空翻,赢得观众连连叫好,接着一个单手倒立,更是让场面沸腾起来。
范秀琴站定后,跟大家伙儿抱拳行礼:“多谢大家捧场!”
“老头,还打人不?”
老头子见到这情形,哪儿再敢动?
范秀琴又坐回原位,筷子一指李家老头,说道:“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老缺德生了个小缺德,为了能进钢铁厂,让十八岁的阿珍去了山沟沟啊……”
李老婆子拐进这条街时,正看见楼下围得水泄不通。她挤到人群中间,听到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唱这些话,抬头一看,原来是何家那小子的女徒弟,正用筷子指着她家老头子。
她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原来,刚才李家婆子去何家炫耀,说她那个在街道做领导的大女婿打了招呼,何家那小子进了派出所,工作都别想保住了。
可没想到,她在何家吃了一肚子气。回来的路上,她不放心儿子,想去看看情况。
结果却看到儿媳妇正拿着扫把打儿子,儿媳妇一边打一边骂:“我早跟你说过了,让她滚了就好了,你不听啊!还要把她嫁给那个谁?现在被打成这样,也是活该!”
儿子缩在墙角,任由儿媳妇打骂。李家老婆子心疼儿子,跑过去护着他。儿媳妇见状,怒气更盛:“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骗我……我要知道你们家有这么多烂事,我也不会嫁过来!”
“我哪儿骗你了?你不还是贪我们家只有一个儿子……”
儿媳妇哪里听得进去,举着扫把把她赶出了家门。李家老婆子一路上气得直掉眼泪,心想:早知道就不给儿子找这个儿媳妇了!这女人跟个母夜叉似的,这些年跟她吵了不知道多少回。
这会儿又看见老头子被这个女人用筷子指着,她满肚子的火气全上来了,冲过去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你讲不讲道理?我当年收留她是积德,她现在刚回来,我让她嫁人怎么了?这是我养大的女儿!”
范秀琴正怕没人跟她吵,见状更加来劲了:“老太婆!你良心让狗啃了?当年阿珍姐给李家当牛做马十几年,下乡前连件囫囵衣裳都没落下,如今又要把她塞给一个前妻跳河的王八羔子,你当人命是烂菜帮子甩着玩呐?”
范秀琴的筷子在铁桶上敲出急促的鼓点,围观的老人们踮着脚往前挤。
她扯开嗓子,唱道:“竹筒楼里故事多,李家老婆子耍心窝!为了儿子进厂逼阿珍,逼得阿珍泪成河。阿珍在乡下挖野菜,李家婆娘在屋里数粮票……”
“就是啊!”一位阿婆指着门口的树附和道,“六十年代那会儿,口粮紧,他们家把阿珍的口粮全分了,阿珍饿得没办法,吃树叶子。我们实在看不过去,我还有阿英,省两口吃的给孩子。你知道了,还回去打阿珍,说她贱,说她馋。你是人吗?”
李家老婆子气得找来一把扫帚,抄起扫帚柄就要砸铁桶。范秀琴单脚踩着桶,一手抓住了扫帚:“老太婆,你自己摸摸你那张老脸,好意思说阿珍是你女儿吗?阿珍是比解放前的农奴还苦啊!”
眼见着骂又骂不过,力气也敌不过范秀琴,老婆子转头想找老头子撑腰。却见老头子带着大女婿来了。这下她可算是找到了依仗,她这个大女婿可是街道里有出息的人物,是街道领导。
范秀琴是个讲纪律、讲文明的姑娘,一看街道领导来了,她拎着刷着“福运楼”字样的铁桶,主动去了街道办公室,等着街道的同志叫他们单位的领导来处理。
福运楼的张经理很快来了。老婆子只知道阿珍的师傅是福运楼派出去的,以为范秀琴也是被派出去的,便跟张经理一个劲儿地说他们师徒俩如何欺负李家人,逼着张经理一定要开除他们师徒。
老太太这么说,张经理倒也不好计较,但街道的同志却开口了:“何运邦在春交会期间扰乱治安,范秀琴在这个时候闹事,性质非常严重。”张经理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尤其是范秀琴,她毫不示弱地说道:“论严重,不是你岳母更严重吗?新中国不兴包办婚姻了,她去抓阿珍姐,那肯定是不对的。而且她到我师傅家门口骂人,骂得多难听,也没见你们街道出面。我师傅阻止他们抢人,阻止包办婚姻,甚至可以说,他在阻止拐卖妇女。怎么就错了?难道你和人贩子是一伙儿的?拉偏架也不要拉得太难看,好吧?”
张经理见范秀琴在街道里挺好,他放心了,对李家老婆子说:“你们说要把这两人除名,这个事,我不能做主,要请示领导。”
范秀琴连忙点头:“对,我听领导的。”
送走了张经理,范秀琴就在街道办公室坐着。她下午唱大鼓唱得口干舌燥,这会儿又觉得口渴了。
这时,街道同志问她:“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
范秀琴摇了摇头,坦然说道:“我是听老板的话,老板让干啥就干啥。这会有多大的问题吗?”她走到墙角,拿起热水壶往茶缸里倒水。
倒好水后,她捧着茶缸说道:“同志啊!我觉得吧,我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说实话,我见的大领导可多了,大领导态度都很好的,就您这种,手里没什么权,还要威胁别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吹牛了,你还能见大领导?”
“那当然!”范秀琴得意地说道,“大领导喜欢我这个小丫头做的炸酱面。”
她正说着,见张经理又回来了,身后还带了两个人……
第227章 范秀琴的师傅
李家的大女婿比范秀琴先站起来,这个大女婿走过去:“葛副区长,您……”
“我来调查一下,从港城宝华楼来福运楼支援的厨师被街道留下的情况。”葛副区长沉着一张脸,“这是市里的胡主任,朱副市长派他来处理这件事。”
听到这里,李家的这个大女婿额头上已经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张经理很客气地说:“方主任啊,你让我开掉何运邦,还有这个小范。何运邦在港城学习,这个小范是港城宝华楼的职工,涉及到与港商之间的关系。我没办法擅自决定,就去请示了领导。领导会来调查处理这件事。”
大女婿的汗珠汇聚成了溪流,往下挂,他拿出手帕擦汗,声音有些发抖:“领导,那个何运邦在春交会期间,打人闹事,造成不良影响;这个范秀琴也是在春交会期间闹事。”
“你岳母天天去我师傅家门口骂人,你怎么不把她带回街道?你岳父和小舅子去我师傅家强行拉着阿珍姐,逼着她嫁给岳母的侄子。你岳父母先包办婚姻领阿珍姐做童养媳,后让阿珍姐下乡换取你小舅子的工作。等阿珍姐回城,又将她赶出门。现在又要把她强行给人做填房。这一次次,违法违纪,你是睁眼瞎还是包庇亲属?”范秀琴冷笑一声,“你完全就是借着春交会以权谋私,做恶人的大棒,欺压良善。”
“小范啊,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张经理提醒范秀琴。
范秀琴一看,倒抽一口气:“哎呦,晚市已经开了。我师傅回了吗?”
“已经回了。”
张经理跟两位领导说:“胡主任、葛副区长,福运楼现在接待压力大,我带小范回去了。”
“好的。”
范秀琴拎着桶,把茶缸马扎放进桶里,对着两位领导说:“领导同志,要抓出干部队伍里的害群之马。”
“小同志,你的觉悟非常高。我们会考虑你的建议。”
“那我先走了。”范秀琴满脸堆笑着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街道,看见李家老婆子过来,范秀琴高兴地说:“大妈,你好女婿把我给放出来了。我们领导亲自来接我的呢!”
老婆子看见她,立马快步往里走,扯开嗓子喊道:“不是说好吗?福运楼不开了那两个,就不放他们出来吗?”
范秀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还想回去看。
张经理提醒她:“小姑奶奶,你晚市迟到要扣工钱的。”
要命了!范秀琴连奔带跑往福运楼冲。
她一口气跑回福运楼,已经四点十二分了,先去厨房跟宝华楼带队的张骏明说:“阿明哥,今天是宁宁让我去骂人的。你不能扣我工钱。”
张骏明没好气地说:“我还得给你加班费,是吧?”
“那也行。”她看见何运邦已经在了,“师傅,在派出所里,没受罪吧?”
何运邦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换衣服去,做菜了。”
“知道了。”
看着徒弟的背影,何运邦无奈地笑,又觉得心头暖暖的。
范秀琴又站在何运邦身边做菜,一边做菜一边跟何运邦说,她怎么去唱大鼓,怎么去闹李家。
“哎呀!两位领导一来呀,那谁吓得直冒汗,我还……”范秀琴回头倒菜,她看见厨房门口进来的人,讷讷地叫一声,“师傅……”
“叫我干嘛?”何运邦转头过去,却见范秀琴看向正在往里走的那群人。
那群人里有个清瘦严肃的中年男子看着范秀琴,范秀琴放下锅子,挪动着脚步往前走去,走到那个男子面前,叫一声:“师傅。”
清瘦男子上上下下看她:“嗯。”
她又看向边上那个脸略微圆润,和蔼可亲的男子:“董二叔。你们怎么来了?”
这位董二叔脸上带着微笑说:“你育德哥带队在粤城宾馆支援,我和你师傅来粤城指导工作。刚好碰上岳老板,来福运楼看看。岳老板说你这些日子学了很多炒菜手艺?”
范秀琴转头看向何运邦:“对啊!我跟我师傅……我跟我阿邦师傅学了很多。”
严肃的男子看着她:“都是师傅。”
范秀琴笑了起来,扯着严肃男子的胳膊:“师傅,跟我来,我给您介绍我的新师傅。”
何运邦走过去,范秀琴跟严肃男子说:“师傅,这是我的新师傅,福运楼炒菜顶顶厉害的何运邦大厨,等下我让他给你炒合菜。”
“混账,难道不是你炒给我吃?”
“我炒得火候还够。”范秀琴又跑到何运邦身边,“师傅,这是我旧师傅,国家级粤菜大厨,陆家菜的掌门人,陆永定大厨。”
何运邦以前带范秀琴没觉得什么,这个时候一见秀琴之前的师傅,那个气度,一下子自惭形秽起来。他说:“您好!”
“这丫头上蹿下跳,跟只猢狲似得。何大厨您多费心了。”陆大厨说道。
何运邦看着范秀琴:“秀琴底子很好,一点就透,我能教她的也有限。”
“您谦虚了。”陆大厨说完,跟范秀琴说,“等下你自己给我炒合菜,知道不?”
“我师傅炒合菜,我炒牛河,好不好?”
陆大厨点头:“也行。”
岳宁伸手请他们几位出厨房,马耀星看着几个人的背影问:“那位就是阿德的二叔?”
“是啊!”范秀琴说。
“国厨就是不一样,太有气势了。”马耀星不无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能有那个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