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大厨[八零] 第17节

  岳宁被乔君贤描述时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既然难吃,干嘛还吃呢?倒掉不就行了?”
  乔君贤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也跟着笑起来:“你非得这么提醒我吗?是想让我意识到自己很傻?”
  岳宁想起乔君贤吃巧妹婶做的洋芋饼时的模样,连忙摇头说:“不不不,这可不是傻,这是好习惯。我是饿过肚子的人,知道粮食来之不易,舍不得浪费。你在富贵环境里长大,还能有这样不浪费食物的习惯,真的很难得。”
  被她这么一本正经地表扬,乔君贤有些不太自在:“是吗?”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岳宁突然想起在美国只有华人超市才有活鱼活虾,便问道:“对了,你当时用的罗非鱼是活的还是死的?”
  “美国超市里卖的鱼都是死的。”
  果然如此!岳宁说道:“大概是因为鱼死了,所以腥味格外重。其实鲫鱼的肉质比花鲢、白鲢更细嫩,甚至还带着一丝甜味。要是让我用鲤鱼做拆鱼羹,我也很难去掉那股土腥味。”
  太阳渐渐下山,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路灯下行人脚步匆匆,一辆辆自行车穿梭而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港城的人和事上。他们都认识的人里,也就岳宝华最为熟悉,于是就聊起了岳宝华。岳宝华从未提及自己和乔启明是好友,可乔家一直都以对待好友的态度对待他。就连乔君贤对宝华楼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昨天你提到那个丁胜强,我听下来,他可不只是借我爷爷的名头开店,感觉他好像跟我爷爷有仇似的?”
  “华叔厨艺精湛,澳城有个叠码仔,叠码仔实际上就是赌场的中介,甚至可以说是赌场的合伙人……”乔君贤担心岳宁不了解这些复杂的门道,先详细解释了一番。
  “被人算计了还帮人数钱,竟然还恨我爷爷?”
  “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听说他把你爷爷的三徒弟连同徒孙都挖走了。你爷爷年纪大了,剩下的两个徒弟和几个徒孙恐怕难以维持宝华楼的生意。你爷爷原本想着把你找回来后,如果宝华楼实在经营不下去,就关门歇业。不过,我看他见到你之后,又有了斗志,对吧?”
  整个团队都被挖走,岳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人往高处走,各凭本事吃饭,这无可厚非,但叠码仔掺和进来,事情就变味了。她问道:“你刚才说丁胜强的靠山是叠码仔,还是道上混的,我是不是真拿他没办法了?”
  岳宁上辈子生活的时代,港城除了服务员态度不好成了一种特色外,整体还算安全。不过从早期的港片里,她也知道港城曾经的混乱模样。
  “港城确实有些乱,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家从抗战时期就去了港城,做航运生意,多多少少有些背景。我爷爷亲口承认和华叔关系亲密,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对你们不利,但小动作可能还是会有。”乔君贤苦笑着说,“华叔有时候太谨慎了。”
  “怎么说?”
  “很多人跟我爷爷见上一面,拍张照片,就恨不得让全港城的人都知道。华叔和我爷爷相识几十年,除了这次为了找你回来,从来没请我爷爷帮过什么忙。”
  “这是边界感吧。”岳宁说。
  “什么意思?”
  “就是人和人之间要保持适度的距离。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的关系才能长久。”
  这一点,岳宁和爷爷很像。莫伯伯回上海后,一开始给她汇了钱,还寄了布票、粮票。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谁家日子都不宽裕,莫伯伯家里也有一家四口要养活。她把钱和票都退了回去,写信告诉莫伯伯,只要给他寄些高考学习资料就行。
  “确实是这样。”乔君贤问道,“你这么详细地打听胜华楼的事,回港城后,是打算帮你爷爷一起对付丁胜强吗?”
  “他就像一只跳到脚背上的癞哈蟆,不咬人,却恶心人,总归得收拾他一下,让他老实点。”岳宁微微挑起眉毛,笑了一声,走进了宾馆。
  乔君贤第一次听到这样形容丁胜强,不禁说道:“岳宁,你可真有意思。”
  他觉得这就有意思了?岳宁问道:“不会吧?大哥,你难道没听过‘癞哈蟆爬脚面,不咬人,恶心人’这句话?”
  “没有。”乔君贤如实回答。
  好吧!岳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楼上走去。
  在过道上,岳宝华脚步匆忙,神色凝重,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两人。
  第20章 吃北京烤鸭
  岳宁叫了一声:“爷爷!”
  岳宝华听到孙女的声音回过神来,见宁宁和乔君贤两人并排站着,他们刚才出去了吗?
  岳宁看出了爷爷眼中的疑惑,解释道:“我给莫伯伯寄信,正好碰到乔君贤,就一起出去逛了一圈。”
  “哦!”岳宝华随口应了一声,心思却没放在这上面。
  乔君贤看出岳宝华有心事,不过自己是外人,不便多问,便说:“华叔、岳宁,我先回房了,晚安!”
  “晚安!”祖孙俩先后回应。
  乔君贤开门进了房间,岳宁问岳宝华:“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岳宝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一点小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爷爷是不方便跟我说吗?”岳宁问道。
  这句话说进了岳宝华的心坎里。一直以来,宝华楼的事务都是他自己拿主意,从不需要跟别人商量,也没有商量的习惯。如今他有了孙女,宝华楼迟早是她的,即便宁宁还小,还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他也应该跟她讲讲,带着她、教她。
  “怎么会呢?”岳宝华掏出钥匙,“进来,我们坐下说。”
  祖孙俩进了房间,岳宝华坐下后拿起电话:“宁宁,给你叫杯热牛奶?”
  “好。”
  岳宝华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抬头看到孙女,又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在书桌上,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真要开始讲了,岳宝华发现得从头说起,于是索性从丁胜强赌博输钱讲起,说到楼家富被丁胜强鼓动去胜华楼,而他把宝华楼托付给了老实但手艺一般的四徒弟孟友松。
  这时,服务员敲门,岳宁去开门,接过服务员送来的一瓶温热牛奶。
  服务员走后,岳宝华继续说:“今天晚市的时候,有客人在菜里吃到了胶布。”
  “胶布?”
  “就是割破手后贴伤口的那种胶布。”岳宝华接着说,“客人当场就闹了起来,可这道菜从厨师到打荷,没人手受伤,也没人贴胶布。你阿松叔跟客人解释,说这胶布不是店里的,客人根本不听,还把你阿松叔打了。”
  “这明显是胜华楼的下三滥手段吧?”岳宁问,“阿松叔被打得严重吗?”
  “没伤筋动骨,就是鼻青脸肿的。”岳宝华发愁地说,“他们就是知道阿松老实,趁着我不在,使阴招。”
  “所以阿松叔明天还会在宝华楼,宝华楼还是会正常营业?”岳宁问。
  岳宝华点点头:“阿松说他没问题。”
  “爷爷,让阿松叔立刻去住院。”岳宁嘴角带着一丝轻笑。
  “你阿松叔住院了,你阿伟叔、阿明叔没办法撑起宝华楼,这样宝华楼就乱套了,不就把老顾客都赶走了吗?撑过这几天,等我回去就好了。”
  “那要是明天,他们再挑事,又来打阿松叔呢?难道非要等阿松叔被打断两根肋骨才行?”岳宁反问道。
  岳宝华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书桌边说:“宁宁,旺角是什么地方?那里因九龙码头的兴盛而繁荣,来往的都是靠码头吃饭的人,鱼龙混杂。我做这些人的生意,没点靠山怎么行?我已经给朋友打了电话,让他安排几个人过来。”
  “别呀!您这么一来,丁胜强憋着的那口气得多难受?再说阿松叔是个老实人,丁胜强和楼家富又是他的师兄,就趁着您不在搞事。假如他们明天找个大嗓门的阿婶来吃饭,在咱们的菜里吃出一只蟑螂,阿婶不打人,就在店里撒泼、到处嚷嚷,阿松叔又能拿她怎么办?您请来的人最多把她扔出去,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吧?”岳宁拿起桌上的牛奶,揭开玻璃瓶上的封纸,喝了一口,牛奶味道醇厚。
  岳宝华放下茶杯,手碰到烟盒,拿起烟盒。
  “您想抽就抽,开社员大会的时候,一群老烟枪聚在一起,烟雾缭绕的。”岳宁说。
  岳宝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走到窗口打开窗,站在窗边点上烟,抽了一口说:“也就这十天半个月的。”
  岳宁仰头一口喝完牛奶,说:“爷爷,丁胜强和楼家富人品不怎么样,但心眼和厨艺都不缺。他们趁着您不在,肯定会使劲折腾阿松叔,甚至把宝华楼搞得元气大伤。而且您也说过楼家富为什么去丁胜强那里,他觉得我爸没了,您只有我这么一个在西北长大的孙女,宝华楼没指望了。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让他们以为您已经无心经营酒楼了。”
  孙女嘴巴上还残留着奶渍,眼神里却满是算计。岳宝华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百货公司的一幕,这孩子很懂得因势利导,便问道:“那你说说该怎么做?”
  “让阿松叔进医院,对外就说阿松叔半夜睡着睡着突然呕吐,可能是被打得脑震荡了,得彻底检查。宝华楼歇业,直到您回去再开张。”岳宁挑了挑眉,“您认识报纸、电视台的人吗?”
  岳宝华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认识。”
  “那宝华楼上过电视吗?”
  岳宁不了解这个年代的传媒情况。上辈子,她推出一个新品,必然会伴随着口水战,非得炒上热搜,红得发紫,偶尔还会紫得发黑。
  “我们酒楼就算不打广告,客人也一直排队。倒是电视台的人想来拍节目,有个栏目专门介绍港城的酒家,他们白吃白拿还要钱,来问过几次,我都回绝了。最近倒是把胜华楼吹得天花乱坠。”岳宝华摇了摇头,“丁胜强不想着怎么好好做菜,就想走歪门邪道。”
  “那就不用我们动手了,估计今晚咱们宝华楼就会上电视,肯定会说我们卫生状况差,他们肯定会把事情闹大。”
  岳宝华从来不跟电视台这些打交道,要不是孙女提醒,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他狠狠地抽了口烟,自己远在万里之外,也回不去啊!
  “爷爷,您别急,就让他们宣传去。您不是有那些朋友吗?咱们出钱,多找些人去胜华楼吃饭,边吃边说丁胜强抢您的鱼,还有其他不择手段抢您生意的事,然后把胶布扔咱们家菜里的事也说出来。让他们说,如果这个胶布真是宝华楼人手上掉下来的,反而没什么大事。毕竟出了这种事,宝华楼肯定会好好整顿。可要是这胶布不是宝华楼人手上掉下来的,那才是真麻烦。这就证明有人在针对宝华楼,今天是胶布,明天是蟑螂,后天说不定就是死老鼠了。谁知道以后会吃到什么?”
  岳宝华觉得孙女这个想法有些孩子气,摇了摇头说:“电视台的影响力大,全港城的人都能知道,咱们这样小打小闹能起什么作用?再说食客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断案的。”
  “他们那边那把火烧得越旺越好,我要的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火种。”
  “这可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这么做的话,宝华楼真的就没客人了。”
  “客人都在呢!丁胜强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搞买一送一、打折促销这些活动来招揽顾客。除了几个非您不可的老食客,不过您的老食客们知道您回来找我了,估计也不会去吃。其他人不去宝华楼,自然就去胜华楼了。人不都在那儿吗?”岳宁哼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咱们回去的时候,热度肯定还在,咱们也请电视台的人,您既悲愤又无奈地去砸胜华楼的玻璃,指责他们趁着您不在陷害宝华楼,打伤阿松叔。有前面这些铺垫,不管有没有证据,这事他们都洗不清了。”
  “他们才不会在意洗不洗得清,叠码仔的钱哪有干净的?他们只是想抢客人,搞垮宝华楼。丁胜强恨我心狠,不帮他还钱。”岳宝华早就看透了这个徒弟。
  “这个白眼狼。”岳宁笑了一声,“他用低价抢您的客源,咱们回去,让他知道姜是老的辣,辣椒是小的辣。我们把拆鱼羹降到和他们一样的价格,再推出几个新菜。把这些客源抢回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这段时间就当他是在帮咱们照顾客人了。”
  楼家富走了,自己又回来了,本来宝华楼就勉强撑着。自己也想让阿松休息,只是怕店不开门会影响客流。现在听宁宁这么一说,岳宝华不禁哑然失笑,他现在是有孙女的人了,而且孙女会做菜,还很有想法。自己怎么还当是一个人撑着宝华楼呢?
  岳宝华笑出声来:“听你的。”
  书桌上闹钟的指针已经过了九点,岳宁着急地叫起来:“哎呦,我衣服还没洗呢!”
  岳宝华被孙女一惊一乍的表情逗笑了,说:“客房提供洗衣服务,别给我省钱。”
  岳宁一溜小跑,到门口说:“您看我像是大账不会算,小账乱抠的人吗?现在让他们洗,明天早上能送来吗?我明天一早要穿。就过个水,自己动手几分钟的事。”
  门“砰”的一声关上,岳宝华抽了一支烟,笑着去国际长途电话间打电话。果然如宁宁所料,今天晚上港城的社会新闻就报道了港城老牌酒楼宝华楼食客吃出胶布的事。
  那就以退为进吧。岳宝华嘱咐四徒弟马上住院,连夜贴出告示,宝华楼暂停营业,所有工人停业几天,工钱照发,再每天给五十块补贴,大家辛苦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
  *
  到北京的航班每天只有早上八点半一班,昨天约好了六点半在大堂集合。
  岳宁提早十分钟出门,到楼梯口见到陈主任,打招呼道:“陈主任,早!”
  陈主任回头,看着她,有些不确定:“小岳?”
  岳宁嬉皮笑脸地说:“总不会是老岳吧?”
  岳宁听见开门声,回头一看,爷爷也出门了,转过头来跟陈主任说:“老岳在后头呢。”
  陈主任笑出声来:“嘴这么贫?都可以去说相声了。”
  “北京我没人脉,要不您给我介绍个师傅,我拜师学艺去?”
  陈主任拿她没办法:“你这小丫头。”
  岳宝华拉着行李箱走过来:“陈主任,早!”
  “早早!岳先生,我刚才一下子差点没认出小岳来。”陈主任再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岳宁一遍,跟岳宝华说,“小岳这个打扮好洋气啊!不比你们港城街头的靓女差吧?”
  岳宝华昨天已经见过孙女这样的穿着,今天发现又有些不同。
  她把头发盘了起来,一件普通甚至有些灰暗的蓝衬衫,解开了上面两颗扣子,袖子随性地撸起,一下子就变得生动起来。下身是卡其色的裤子,裤腿稍短,露出了脚踝,脚上是一双棕色的丁字形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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