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也不太可能。”
他抻着脖子,片刻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乌云从他头顶飘过去, 在他脸上滴了几滴没什么味道的雨。
有那么一滴刚好落在他抵着唇咳嗽的手上, 沿着手指和皮肤之间的缝隙渗到唇缝里, 一股腥甜从嘴里蔓延开, 钟珩转头去望飘远了的云。
那一小块云层的底面朝着他, 钟珩的动作一点一点僵住,眼白爬上几条浅浅的红血丝, 原本苍白的面色泛出不正常的血色。
那云在朝他笑。
钟珩的手掐得死紧,在透粉的掌心按了几个标准的圆弧。
头疼得厉害,偏偏此时还起了风, 钟珩迷迷糊糊地想吐,连昨晚上想逗弄那几个诡怪的心都没了。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不敢再随便扣分了,抓着刀在石像衣摆上砍了道印,然后把长刀埋在了花坛底下。
站起身拍了拍手,又揉了揉脑袋缓解因为快速蹲起产生的头晕,现在已知走楼梯的影响没有很大,至少不会因此再丢些什么能力。
但迟到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钟珩想也没想,拐过长廊,在那帮排队等电梯的人后面偷偷穿了过去,刚好能抵掉他晚下来的那一点时间差。
浅浅瞥了一眼那个认不出字的牌子,钟珩从楼梯走上去,在那卷死人不偿命的口号声里爬上最后半楼。
他没有自知之明,可惜那个诡怪有,所以当钟珩捂着胃踩上最后一级台阶之后抬头时——正好对上“德育主任”的目光。
“……”
钟珩下意识往下退了一个台阶。
他这意图太明显,但已经被诡抓了现行,再说自己没走是不可能的了,于是钟珩又往上走了回去,诡怪合上记录册,傲娇地转头给钟珩留了个后脑勺,道:“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这间办公室除了坐的都是诡怪以外和正常的教师办公室没有任何差别,非要说的话可能也只有它的布局有些特别。
但像房间装修这种非常主观的东西本来也不太能作为一个判断的依据,再怎么分析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人家乐意。
钟珩脑袋没动,但视线其实已经小心地扫过一圈了,因为早上对于“第一名”和石像的关系的猜测,他不得不把所有有关的东西都怀疑一遍,就比如这间办公室。
因为他那唯一的布局区别就在于这间教室在教学楼的最边上,是一个拐弯的地方,靠窗一边是弧形的墙面,窗户占比特别大,因此这间办公室也比他昨天在的那个教室亮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站在钟珩这个比较偏的位置,都能把楼下的那个石像和1号楼那间挂了“抹布”的教室都收进视线里。
钟珩眯了眯眼,咬了下腮帮上的肉,从意识到石像和黎夜长得像开始,他就没来由得焦急,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似的,止不住的心慌。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没耐心去“好好”做他的检讨汇报了。一办公室诡怪黑着脸听钟珩在那儿说比他们自己还诡的鬼话。
检讨检讨,检查完了就讨伐。
一帮诡怪木着脸听人说——
迟到了,因为时间安排不合理;
没去考试,因为老师讲得不好;
没坐电梯……
“呵。”
钟珩冷笑一声,不识字也不知道是谁搞的?
他把乱画的东西掏出来,像模像样地“读”,简要总结了一下,每个问题后面都要坠一个这个学校有问题。
他那句话没说,但所有诡都能感觉出来,这人已经把“知道错了,下次还犯”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刚决定好好听话的某位玩家懊恼地在脑海里短暂地批评了自己一句,收回了那个欠揍的表情,微笑看着德育主任。
德育主任的脸有点儿麻了,打断了他的检讨,“你昨天缺考,考试0分,”她拿着自己的记录册子,低着头抬眼,目光从眼镜框上方看过来,瞬间有种老了20岁的感觉,“处罚……”她顿了一下,“跟他走。”
她指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诡,长相一般、身材一般、胆子也一般,在被分派了任务,把钟珩带到1号楼顶楼之后就兀自走了。
钟珩正愁没有机会到这里面好好看看,研究一下,没想到惩罚竟然是这么个惩罚。
那之前听到的惨叫可能也是被带到这儿做处罚的玩家被吓的惨叫,钟珩如是想。
考了最低分的玩家从死里逃生的余悸中松了口气。
但自从昨天晚上下课被人挤出去就没再见过钟珩的曾明坐在教室里不太安心,没一会儿就要往门口看一看,还因此被老师敲了好几回的桌子。
他们今天讲的和平时讲的没什么两样,不过都是那么两点——
1、小镇的人都是温和有礼,谦逊友善的。
这点曾明倒是感受到了,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他压根没见过几个镇民,他为了少惹麻烦除了送那个小诡怪上下学之外就缩在屋里不出门,偶尔开窗透气的时候能听见几家人在闲聊,也算得上祥和。
但因为副本的存在感还是太强了,他实在忘不掉之前看到的那些不太完整的躯体,还是不敢放心地把这几个形容词放到这些诡怪身上。
不过第二点……
今天换了一节课,也换了个老师,这个老师或许比较激进,用他的话说……
第二点——不帮忙的人都该死。
他的重音落在“死”字上,与此同时,教室里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行将就木一样挣扎两下最后灭掉了。
按理说白天就算没有灯,屋里也不会太黑,但所有人都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完全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在中心小学上方,低沉沉地像是与楼顶平齐。
或许很多老师都有一个讲课到关键处喜欢按着学生桌子的习惯,曾明就坐在讲台一侧,那个诡怪手卷着书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用手撑着他的桌子,偶尔还要抬起眼和他对视一下,然后翘起唇角,用冒光的眼睛盯着曾明,慢悠悠地讲他刚说到的第二点。
曾明:“……”
他一边抓着凳腿冒冷汗,咬着牙不敢出声,一边祈祷钟珩赶快回来。
哦对了,最好带上他的刀。
如果能带上神使就更好了。
不知道怎么就被安上救星还有疑似神使关系户的帽子的钟珩没用诡费劲,自己走进了那个神秘的教室。
和他第一次通过圆孔看的时候其实有一点不太一样,这次没有那些令人直皱眉的东西了,而且开了灯之后还挺亮。
钟珩注意力全在昨天那个“手”出来的架子上,盯着看了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无声跟进来的人。
……
这雨来得突然,天边轰隆隆的雷滚了一圈又一圈,把很多声音都隔在了外面。
天色阴沉,偶有闪出来的光,也是血红的,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太久,整个中心小学都由于大雨停了点。
教室里倏然暗下来,钟珩神经绷紧,注意力从眼睛转到耳朵上,哗哗的雨声中隐约夹着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未等他辨认清楚,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联想到之前听到的猫叫和惨烈的尖叫,钟珩也只猜测是那天看见的诡怪和他的猫还有教室里的东西吓到了受处罚的玩家。
毕竟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处罚方式,不过他显然是小看了这个副本的恶心之处,直到钟珩在几张书桌拼起来的“床”上面醒过来,他才崩溃地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现在所有答案都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了——
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的钟珩眼睛逐渐睁大,不可置信地将手一寸一寸地摸向自己的头顶。
那里多了两只耳朵!
钟珩福至心灵,骤然扭头,看完身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看到了一条尾巴——有他半臂多长的、蓝金渐层的尾巴。
这尾巴的浅蓝色毛尖并不长,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底下金色的部分,尾巴背侧颜色不算深,浅浅的和淡金色混在一起远看还有些偏银,倒是和钟珩原本的发色挺像的。
他刚长出尾巴来,还没能适应自己身体突然多出来点儿东西的感觉,尾巴重重地垂在身后,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教室里只亮着一个应急灯,圆圆扁扁的,还挺亮,但毕竟不太大,能照到的空间也有限,只打在钟珩刚躺的那几个桌子上。
地上一大片猫毛,仔细看能发现和钟珩身上的不是一个颜色,分散落在地上,蜿蜒着往一个地方去。
正常人在正生长的时期个子长得快了点儿骨头都会疼,更别说凭空长出个耳朵和尾巴了,钟珩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要是这个手术不规范,或者他的身体出现了排异反应……
当然这种想法是多余的,这个世界本来也不能用科学解释了,医学放到副本里就更没什么用了。钟珩动了一下身体,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不疼的地方,也没什么力气,尝试着抬了一下桌子,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