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甫一出来,辛禾就后悔了。
  这样的天气窝在房中多舒服啊,她何苦要给自己找罪受。但此刻已经出来了,她也不好再回去,只好迎着风去厅堂里见邹氏。
  辛禾到时,邹氏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侍女撩开挡风毡帘,辛禾未语先笑:“二夫人好久都没过来了呢!今儿是什么风……”
  辛禾话还没说完,原本坐着的邹氏突然起身,一个箭步冲过来,对着辛禾就是一巴掌。
  谁都没想到,邹氏会突然对辛禾动手,所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搀着辛禾进来的琼华,在辛禾被打的身子摇晃时,眼疾手快扶住辛禾,才没让辛禾摔倒。
  “二夫人,你做什么?!”琼华尖叫的同时,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辛禾也没想到,邹氏会突然对她动手。
  邹氏的巴掌落下来时,她脸上的笑意甚至还在。
  周遭顿时乱做一团。辛禾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嗡作响,她被琼华护在怀里抬眸看向邹氏。
  邹氏被人拦着,但此刻面容狰狞的仿若厉鬼,正恨恨瞪着她。
  她那涂着嫣红口脂的唇张张合合说着什么,但辛禾一句都听不见。
  二房的仆从护着邹氏,大房的仆从护着辛禾,两方拉扯撕打着,一时厅堂里时乱成了一锅粥。
  蓦的,一道冷冽的男声突然响起:“二婶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众人倏的回头,就见一身霜色宽袖锦袍的魏明烬站在门口,目光冰冷的看着堂上众人。
  魏明烬向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此刻见他已然动怒,二房的人顿时讪讪的收手了。
  唯独邹氏仍嚣张如旧:“明烬,你来得正好,我跟你说,辛禾这个小娼妇……”
  话还没说完,已被琼华的尖叫声打断。
  “姨娘您怎么了?姨娘!”
  邹氏还没反应过来时,魏明烬已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将晕过去的辛禾打横抱起,一面往外疾走,一面厉声吩咐:“去请大夫来。”
  全程都没看邹氏一眼,邹氏气的肺都要炸了。
  第33章 算账
  魏明烬将辛禾抱回翠微院后,翠微院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很快,吴大夫又被请来了。
  被颠的头晕脑胀双腿发软的吴大夫这次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径自便提溜至了魏明烬面前。
  “辛姨娘突然晕过去了,有劳吴大夫了。”魏明烬客气开口。
  辛禾的胎一直都是吴大夫照看的,听说她晕过去了,吴大夫顿时顾不上歇息,忙手脚发软让人将他扶到辛禾身边去。
  此刻辛禾正躺在床上,她双眸紧闭唇色惨白,脸颊一侧肿的老高。
  吴大夫深知不该问的别问的道理,便径自先替辛禾诊脉。
  外面隐隐响起了雨声,噼里啪啦的敲在瓦上,但屋内却是落针可闻。
  魏明烬长身玉立站在一旁,只盯着辛禾伶仃的腕骨看。
  过了好一会儿,吴大夫才面色凝重收回手,起身同魏明烬道:“姨娘是因急火攻心之下才致晕厥,这个倒并无大碍,只是……”
  吴大夫神色迟疑。
  “姨娘的胎儿有异?”魏明烬问。
  “姨娘有孕已四月有余,按说胎相应该已稳固。但姨娘的脉沉细无力,却仍有胎相不稳之兆。”说到这里,吴大夫生怕魏明烬误会,又立刻解释,“不过只是有胎相不稳之兆,并非一定会滑胎。只需日后安心静养,莫要有大悲大喜的情绪起伏,再辅以安胎汤药,应当会无碍的。”
  魏明烬颔首:“有劳吴大夫了。”
  “公子客气了。”说完后,吴大夫便去外面开药方了。
  魏明烬走到辛禾床畔拂袖坐下,目光落在辛禾的小腹上。
  看了半晌后,他将自己的大掌罩上去。
  不知道是因为隔着锦被的缘故,前几日踹他掌心的小东西,今日却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魏明烬不死心,将手又在那里覆了好一会儿,仍没动静后,他才失望的收回手。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很快,琼华的身影绕过屏风进来。
  见魏明烬坐在床畔,红着眼眶的琼华向魏明烬行了一礼后,才道:“公子,婢子来给姨娘的脸上药。”
  邹氏那一巴掌应该是用了七八成力气,如今不过一小会儿,辛禾的侧脸已经肿的老高了,上面还带着鲜明的指痕。
  “我来,你去煎药。”魏明烬伸手。
  琼华也不疑有他,直接将药膏交给魏明烬,便抹着眼泪下去煎药了。
  魏明烬净过手,用药匙挑起药膏,涂在辛禾的脸颊上,指腹轻柔替她涂抹着,仿若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辛禾醒来时,看见的就是魏明烬这副认真呵护的模样。
  辛禾只觉鼻头一酸,哽咽叫了声:“公子”,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不准哭。”魏明烬突然冷声制止。
  辛禾被他吓了一跳,纵然满腹委屈,但却下意识将眼泪憋回去,只泪眼婆娑望着魏明烬。
  “我刚替你上完……”药字还没说出口,辛禾就蓦的打了个哭嗝。
  魏明烬:“……”
  再一垂眸,对上辛禾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魏明烬抬手捏了捏眉心,烦躁道:“算了,你想哭就哭吧。”大不了等会儿让人给她再上一回药便是。
  得了这话的辛禾,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住的往下掉。
  她这会儿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就算不摸也能知道,它正肿的老高。
  而现在她挨了邹氏那一巴掌后,左耳就嗡嗡作响,当时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之后她很急,不住的用手揉耳朵,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失去了意识。不过好在如今再醒来后,她的左耳又能听见了。
  “二夫人呢!她在哪里?我要找她对峙!她凭什么骂我?”辛禾一面哭,一面挣扎着坐起来,瞧那样子似是要下床。
  魏明烬直接拦住她:“她已经回去了。”
  辛禾晕过去之后,魏明烬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待吴大夫为辛禾诊过脉之后,魏明烬才想起邹氏。
  但下人说,邹氏已经走了。
  辛禾听见这话,眼泪流的更凶了,她又气又怒的揪着魏明烬的衣角:“公子,她闯进我们府里,气势汹汹的打了我,您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魏明烬却不以为意:“走了又如何?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不成。”再说了,那时他确实没空与她算账。
  而且算账这种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话虽是这么说,但辛禾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可眼下魏明烬不让她下床,她也不能隔空将邹氏抓过来回抽一巴掌,便坐在那里气的几乎都哭成了泪人儿。
  魏明烬眼底划过一抹不耐烦。
  他最烦女子哭,可想到辛禾今日确实委屈,又被打了一巴掌。便耐着性子,将她搂进怀里,生疏哄道:“行了,别哭了。”
  辛禾不听,只一味的哭。
  魏明烬从未哄过女子,见辛禾还不停的哭泣,便在她另外一面没挨打的脸上拧了一把,语气怒其不争:“没出息的东西,她打你,你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让她打?”
  “谁能想到她会突然对我动手,而且她的动作那么快,我如今有着身孕,如何能躲得开?”
  一说到这里,辛禾的眼泪又要下来。但魏明烬却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将脸抬起来。
  魏明烬压住不耐烦,同她许诺:“别哭了,回头我让你打回去。”
  辛禾一愣,久远已被遗忘的一段记忆,因着魏明烬这句话,骤然浮了出来。
  那时辛禾的母亲已经亡故了,但她父亲还在。
  村里的小孩子玩闹间,有个小孩子恼羞成怒打了辛禾。
  那时辛禾生的弱小,打不过对方,便哭着回家去找她爹,希望她爹能给她做主。
  可她爹却回她:“那他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你一个人,肯定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她爹的话说得笃定,一瞬将辛禾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过错方。
  那时辛禾还小,但她爹这句话,她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所以哪怕这次她是无妄之灾,但在被打之后,她也不敢求魏明烬为她做主。
  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都尚能说出“那他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你一个人,肯定你也有不对的地方”这种话,她如何敢奢望魏明烬替她讨回公道。
  魏明绚对她的情意,魏明烬是知道的。
  辛禾怕她说出口,会招来魏明烬的一顿冷嘲热讽。
  所以她不敢说让魏明烬替她讨回公道,只一味的啼哭。想将那些不甘,那些委屈,混着眼泪一并吞回去。
  可现在,魏明烬竟然说,“别哭了,回头我让你打回去”,辛禾呆呆望着魏明烬。
  魏明烬却以为她还不满意,便又道:“一巴掌不解气,打两巴掌也行。”
  幼时她在父亲那里没能得到的安慰,这一刻在魏明烬这里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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