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这是他的孩子。
但魏明烬却从未试着感受过它的存在。
哪怕每次与辛禾行欢时,他也会刻意避开这里。
今天是他第一次触碰,但也是最后一次触碰了。
魏明烬这人向来对亲情看得很淡,哪怕这是他的孩子,他心中对它也毫无感情。但看着辛禾面色灰败的模样,魏明烬还是好声劝慰了几句,末了才又落在孩子上。
“它如今已经四个月了,若再往后拖,届时再打掉它,你的身体也会受损。”魏明烬的大掌还罩在辛禾的小腹上,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冷漠的没有半分感情,“此事拖不得了,明日我会让人备好落胎药,你……”
魏明烬说到这里时,话蓦的一顿。
因为他察觉到,他贴在辛禾肚皮上的掌心突然被踹了一下。
辛禾也察觉到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一向博学多识的魏明烬终于目露不解的看向辛禾:“什么在踢我?”
魏明烬话音刚落,掌心又被踹了一下。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新奇,魏明烬便收回手,盯着辛禾的肚子看。
没吃过肉总是见过猪跑的。辛禾昔年住在十里村时,见过不少有孕的妇人。在最初的茫然过后,她惊喜道:“是胎动。”
“胎动?”魏明烬在短暂的惘然过后,这才忆起,他之前曾在书上看过“妇人有孕,四月胎儿始动”。
魏明烬觉得新奇,复又将手再度覆上辛禾的小腹上。
但这次他贴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动静。
魏明烬看向辛禾,有些紧张问:“它为什么不动了?它是死了吗?”
辛禾:“……”
还不等辛禾答话,魏明烬已吩咐人速去请大夫。
辛禾正要制止时,池砚已蹿出了二里地外,辛禾只得把嘴又闭上了。
吴大夫被提溜过来时,整个人像条缺水的鱼。池砚甫一将他松开,吴大夫便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魏明烬皱眉,斥责池砚:“怎么能对吴大夫这么粗鲁呢?还不下去领罚。”
“没,没事。”吴大夫替池砚说话,勉强调整好呼吸后,才道,“老朽还是先替姨娘把脉吧。”
辛禾坐在吴大夫对面,琼华上前将辛禾的袖子往上拉了拉,吴大夫这才伸出手搭上辛禾的腕间。
辛禾的胎是吴大夫照看的,所以每隔一旬,吴大夫都会来魏家为辛禾看一次诊。
而昨日,吴大夫刚来过。
可今日池砚突然火急火燎去找他,说辛禾身体不适,让他速来魏家一趟。
可怜年过半百的吴大夫,被池砚像提鸡崽似的提溜着来了魏家,一条老命几乎去了一半。但他为辛禾诊过脉后,却发现辛禾的脉象并无问题。
既然脉象没有问题,那他就只能询问病人了:“姨娘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没有不适,就是先前,先前……”辛禾偷觑了魏明烬一眼,主动背了这个锅,“就是先前我肚子突然动了一下,生怕孩儿有什么问题,所以就着急忙慌的让人请了吴大夫你来。看来是虚惊一场了,辛苦吴大夫你跑这一趟了。”
吴大夫嘴角抽了抽:“姨娘客气了。”
之后吴大夫又同辛禾讲了些妇人孕期的事,魏明烬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便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
一刻钟后,吴大夫被恭恭敬敬的送走了。
辛禾打算拿这孩子的胎动说事,再为这孩子搏一搏。
可她还没开口,魏明烬已抬手捏了捏眉心:“姨娘有孕在身,不宜劳累,今日就学到这里吧。”
辛禾只得起身,谢过魏明烬后,由琼华搀着回到了翠微院。
奉墨回来之后,才晓得今日的事。见魏明烬面上似有动摇之色,他思虑再三,终于头铁的决定再次去劝魏明烬一次。
“公子,若您实在舍不得,那可以将辛姨娘留下,但是她腹中的孩子万万不能留啊。”这孩子若留下,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魏明烬慵懒的坐在圈椅上,斜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奉墨,神色漠然:“谁说我舍不得辛禾了?”
奉墨:“……”
您舍得倒是除掉她啊!
但这种话,借奉墨一个胆,奉墨也不敢当着魏明烬的面说。
“你觉得这孩子生下来,后患是什么?”魏明烬冷不丁又问。
奉墨听魏明烬这么问,以为魏明烬是在考虑他说的了,他当即便道:“公子,若这孩子生下来,那它就是您和辛姨娘之间有私情的铁证啊!一旦来日东窗事发,那公子您的名声和前途都会悉数被毁掉的。而且到时候,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公子您日后再娶妻生子,就更乱了辈分……”
奉墨叭叭说了一堆,听的魏明烬十分烦躁了。
“闭嘴,滚出去。”
奉墨一脸委屈,但见魏明烬脸色很不好,他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而且奉墨心里想着,他们公子向来十分睿智冷静。就算如今短暂的被辛禾的美色所惑,但只要他同他陈述清楚利弊,他一定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奉墨对他们公子很有信心。
第二日,辛禾用过朝食后,琼华一如既往的将安胎药端了来。
辛禾忆起昨日魏明烬说,今日会让人备好落胎药,辛禾以为琼华端来的就是。
她端着药碗迟疑了许久,最后在琼华一遍遍的催促中,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药碗凑至唇畔。
但只喝了一口,她便尝出这是她平日里喝的安胎药,而非落胎药。
难不成魏明烬突然改变主意了?!
辛禾有些不确定。但魏明烬性子阴晴不定,她不敢贸然试探,只得惴惴不安的等着魏明烬做决定。
但自那日魏明烬无意感受到胎动后,平日他们再见面时,魏明烬总会若有似无的往她肚子上看,有时甚至还会上手摸一下。
如此反复好几次,魏明烬虽然仍没表态,但辛禾隐隐已经猜到魏明烬的决定了。
而奉墨也在悄然关注着魏明烬。
见自家公子从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现在时不时盯着辛禾的肚子看,奉墨就知道,自己先前那番陈述,并没有让他们公子幡然醒悟。
奉墨咬了咬牙,冒着屁股开花的风险再次跪在魏明烬的进谏:“公子,您三思啊!”
魏明烬却倚在窗畔喂鱼。他抬手扫下一把碾碎的芋泥糕,漫不经心道:“我思过了,但三纲五常,礼义廉耻那些东西,我何曾在乎过?”
奉墨:“……”
三纲五常礼义廉耻乃世人立世之本,但魏明烬却说,他何曾在乎过这些。
奉墨知道,魏明烬说得是实话。
可一旦这话传出去,只怕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魏明烬淹没。
“公子,您慎言啊!”
魏明烬闻言,慢慢笑了:“你先前说过的那些,我认真想过了,但那些又有何惧呢!”
奉墨面色骤然变得惊悚起来。
世人不在乎前因,只在乎结果,他们之间的私情为世俗所不容,而那个顶着老爷遗腹子出生的孩子,更是冒天下之不韪。
一旦被人知晓,他们二人将会迎来毁天灭地的攻讦。
但魏明烬却说,那些又有何惧呢!
“这世上,多得是肮脏龌龊的事。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府里,这些年你见过的龌龊事还少么?”
这话奉墨不敢答,只得深深将头埋下去。
魏明烬嗤笑也一声,也不用他答,仍自顾自道:“做人若只会墨守成规,那就注定一生只能做被人随意碾杀的蝼蚁。她如今是我父亲名义上的妾室,且怀着我父亲的“遗腹子”又如何。这世上多得是将白描成黑,将黑洗成白之事。只要我想,我仍可继续做世人眼中的高洁无瑕君子,亦能同时护下他们二人,且不让别人妄议我们分毫。”
魏明烬这话若被旁人听去,旁人定会觉得他狂妄至极。
但只有奉墨清楚魏明烬从不说诳语,他既能说得出口,那便绝对能做到。
眼下话已至此,奉墨知道多说无异了,他向魏明烬磕了个头,便退了下去。
魏明烬独自站在窗畔,垂眸看着水塘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鱼。
他知道,辛禾虽然嘴上说她舍不得这个孩子,但实则却是另有所图。
但那又如何呢!
魏明烬不以为意的扬手撒了一把糕点屑——
不过是一株只能攀附他而活的兔丝花罢了,还能翻出他的手掌心不成。
此时的魏明烬尚不知道,将来有朝一日,他会为今日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而直到那时魏明烬才明白,辛禾不是兔丝花,她其实是绞杀藤。
她扮柔弱装可怜,温柔缓慢缠绕,一点一点将他困在情网里后,她却没有丝毫留恋的抽身离开了。
第32章 掌掴
辛禾虽然已隐隐猜到,魏明烬的决定了,但魏明烬一日没给她准话,她一日仍心中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