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结果刚进院子两步,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奉墨拦住了。
奉墨拉着他闲谈,池砚则去禀魏明烬。
好一会儿,魏明烬才请他进去。
而再次踏进书房时,他便隐隐觉得,书房里似乎跟他先前在这里时不一样了。
魏明烬说,他的桌案凌乱是因有猫溜进来了。但他却眼尖的发现,魏明烬虽然穿的还是先前的那身衣袍,但衣袍却比先前多了些褶皱,而且上面似乎还有污渍。
魏明烬向来喜洁,怎么会穿着这样脏乱衣袍见他?
而且在魏明烬去为他取镇纸时,他无意在魏明烬桌案旁发现了一枚碧玉簪。
他前几日曾在辛禾头上见过那枚簪子。
他趁着魏明烬没注意时,飞快将那簪子拾起揣入袖中带了回来。
“绚儿……”魏二夫人邹氏的声音突然响起。
魏明绚骤然回神,就见邹氏已行至他房门口了,他当即便将手中的簪子揣进袖中,站起来道:“娘,您怎么来了?”
虽然魏明绚揣东西的动作很快,但却被邹氏看见了。
虽然只一晃而过,但邹氏却看的分明,那是支女子的簪子。
“儿啊,你有心仪的姑娘了?快跟娘娘说。”邹氏满面笑容从外面进来。
虽然说魏明绚今年只有十八岁,但是也到能相看的年纪了。
魏敬尧一心想着,要儿子先立业再成家。而邹氏这个做母亲的,则盼着儿子先成家再立业,自过了年之后,她已经私下在留意城中各家的姑娘了,今天她过来,也是想同魏明绚说这事的。
“没有,娘您别胡思乱想了。”魏明绚不肯承认。
没有么?邹氏不信。她这儿子向来性格开朗,但最近这几日,却成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开始她只当是因他父亲逼他读书所致,但现在瞧着似乎不是。
可不论邹氏怎么套话,魏明绚都不肯说。
到最后,魏明绚更是以自己要看书为由躲去书房了。
邹氏无奈,只得离开。
但出了魏明绚的院子之后,邹氏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扭头吩咐了贴身的婆子几句。
那婆子连连应过后,便按照邹氏的吩咐去了。
而此时的辛禾并不知道二房这边的事,她刚沐浴完出来倚在熏笼上,琼华正站在身后替她绞干头发。
见辛禾怔怔出神的模样,琼华便问:“姨娘可是有心事?”
“没有。”辛禾垂下眼睫,过了片刻后,又吩咐,“我有些饿了,让厨房做碗馎饦来吧。”
琼华应声去了。
辛禾独自倚在熏笼上,又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垂眸望向自己的小腹。
如今她有孕已有四月了。
这孩子的去留一直掌握在魏明烬手中,虽然她一直盼着魏明烬能早做决定,但今日在听到魏明烬说,“要不将这孩子打掉时”,那一瞬辛禾并非有解脱的感觉,反倒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一开始,她只是想用这孩子鱼目混珠,图谋后半生的富贵。
后来。发现魏明烬就是那晚与她春风一度的人之后,她就想着赶紧送走这孩子,拿到放妾书逃得远远的。
再到后来,她是想拿这个孩子当护身符。
可在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后,这个孩子是去是留,就非她能说了算。
魏明烬始终没表态,她便只能谨慎小心的怀着它。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用再决定这孩子命运的缘故,自从她和魏明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后,她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反而更坦然了。
偶尔心血来潮时,她也会像寻常有孕期待孩子降生的妇人那样,亲手为这孩子绣一件小衣。
但绣完后,她却又心生惆怅。
这孩子未必能生的下来,她何必要做那无用功。
所以她又将自己偷偷做好的小衣藏起来,也将自己心底那一丝细微的期盼一并藏起来。
而今日,关于这孩子的裁断终于要到了。
“呀,姨娘怎么哭了?”端着馎饦进来的琼华被吓了一跳。
辛禾回过神来,下意识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却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没哭,是被风迷了眼睛。”辛禾垂眸,迅速将脸上的泪痕擦干。
琼华将热气腾腾的馎饦放到辛禾面前时,辛禾却扭头:“我现在没胃口了,想睡一会儿,你吃吧。”
说完,辛禾便径自进了内室。
有孕之人胃口向来变得快,琼华也不疑有他。她看了看辛禾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热气腾腾的馎饦,舔了舔嘴角试图克制,但最后她还是没能压得住肚子里的馋虫。
这馎饦凉了就不好吃了,而且辛禾也发话让她吃了。
等会儿辛禾睡醒若是想吃,到时候她让厨房再做一份便是。这样一想之后,琼华当即就大快朵颐起来。
而回到内室的辛禾虽然躺在床上,但此刻她非但毫无困意,反而脑子十分清醒。
她得设法保住这个孩子。
朝秦暮楚是男人的本性,如今她凭借着在魏明烬面前扮柔弱装可怜,魏明烬才留下了她的性命。
但来日,一旦魏明烬厌倦她了,他们之间的事不能被外人所知,按照魏明烬那个自私凉薄的性子,他定然会杀了她以绝后患。
而她唯一的筹码,只有腹中这个孩子了。
这个孩子若能平安生下来,既能节制魏明烬,亦是她往后余生的保障。
她得想办法让魏明烬同意留下这个孩子。
这一晚,辛禾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晨起后,眼底还有明显的青黛。
上妆时辛禾原本欲用脂粉遮住的,但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用过朝食后,辛禾照旧去魏明烬院中点卯学字。
但教了几个字之后,魏明烬就察觉到了,辛禾今日心不在焉。他索性直接抽走她书的书,淡淡道:“既然心思不在读书上,强学无异,回去吧。”
今日的魏明烬倒是十分体贴。
辛禾得了这话,行了个福礼后,便欲转身离开。
但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又止住了。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看向魏明烬,轻声细语问:“公子当真已经决定好要打掉这孩子了么?”
魏明烬原本正在收拾书的手一顿,旋即抬眸看过来。
辛禾站在他数步开外,今日她穿着一身苍葭色绣折枝牡丹荷花纹袄裙。毛绒绒的衣领衬的她靡颜腻理,唯独眼底青黛明显,看着似是一夜未眠。而此刻她一双乌浓的眸子怯怯望着他,里面有纠结不舍。
“怎么,你舍不得?”魏明烬问。
昨日魏明烬也问过辛禾这个问题,但当时因魏明绚的突然折返,辛禾没有机会回答。
今日,魏明烬又问了一遍。
而这一次,辛禾攥紧衣角,鼓起勇气,同魏明烬说了她的答案:“妾舍不得。”
魏明烬没说话。
辛禾眼眶泛红,明明一副怯懦至极的模样,但偏偏那双眼里却带着深深的不舍和哀求:“公子,这孩子在妾的腹中已有四个月了,妾日日用自己的心血养着它。四个月,就算是养只猫儿狗儿也该有感情了,更别说这是你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公子,妾舍不得,妾求求您,可不可以留下这个孩子?”
说到最后,辛禾膝盖一弯,便要向魏明烬跪下。
但却被魏明烬攥住手腕。
“公子,妾求您了。”辛禾她仰头望着魏明烬,泪珠似断线的珠儿一般簌簌滚落,一双乌眸的眸子里皆是深深的哀求。
魏明烬盯着辛禾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他目光如炬有种洞察人心的锐利:“禾娘,你是当真想留下这个孩子,还是想用这个孩子保你往后余生?”
辛禾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只仰头,用更加悲伤,更加真切的眸光望着魏明烬:“这是妾和公子的孩子,妾舍不得它。而且往后余生,妾是注定只能活在黑暗里的人。妾怕孤独,妾想要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陪着妾。公子……”
后面哀求的话还没说出口,已被魏明烬打断。
“你想要孩子,以后可以要,但这个孩子不行。”说到这里时,辛禾的目光落在辛禾的小腹上,神色带着玩味,“这孩子不打掉生下来,你说是该叫我兄长呢?还是该叫我父亲?”
辛禾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殆尽,但她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公子……”
“禾娘不是一向说一切都听我的么?怎么,如今我的话,禾娘是不肯听了?”
魏明烬的声音淡淡的,但辛禾却知道,再说下去,非但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极有可能还会惹恼魏明烬,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她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辛禾面色灰败垂下头:“妾听公子的。”
魏明烬对她这副听话温顺的模样很满意,伸手替她拭了脸上的泪痕后,才将大掌罩在辛禾微微隆起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