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所幸他手掌及时抬起,手忙脚乱地一捞,拖住盒底险险接住,避免了一场灾难。
  空气凝滞成冰。
  小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见场面愈发尴尬,冯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干巴巴的:“小海啊,这两位是来查案的警察同志,有些事要问你。”
  “啊?问我吗?”小海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一飘,快速眨动,露出满脸无辜与疑惑,“是前段时间那起案子?为什么问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副故作茫然的表情太过用力,表演成分极其明显,余寂时心下冷笑,目光缓缓下移。
  只见他大掌托着半透明的塑料袋,手指正死死扣着麻辣烫盒底,指节用力微微泛白,细微的颤抖带动着塑料袋被扯出几个褶儿,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第188章
  程迩倏地挑眉,一扫脸上阴郁,唇角漫开盈盈笑意,不紧不慢向前晃了两步,整个人从阴影里剥离出来,在距小海一米处的位置才堪堪顿步。
  空气骤然凝滞,静默如藤蔓蔓延,将四周紧紧包裹,严丝合缝。
  程迩忽地背过手,微微向前倾身,脸上笑意瞬间消散,嗓音如同淬了冰:“我们还没问,你怎么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如有刺骨寒风刮过耳膜,小海膝窝一软,本能地后撤,程迩却已快步绕过他关上门,“砰”一声闷响在密闭空间内炸开,震得小海浑身都颤了一下。
  “小海同志……”程迩拖着尾音,一字一顿,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慢条斯理地转身,掌心轻轻地压上对方肩头,“叫什么名儿啊?”
  肩膀上骤然一沉,如同一双鬼手缠上脖颈,小海显然十分应激,被惊得踉跄着往前一连窜了好几步,塑料袋里的一盒麻辣烫汤汁剧烈晃荡,红油汤汁洒出,在塑料袋底部堆积。
  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仿佛能刺穿皮肉,直抵他心底,看透他一切想法,他脊背僵直,机械地转回身,视线飘忽,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脖颈青筋暴起,强作平静回答道:“海振南,振奋的振,南方的南。”
  余寂时轻掀眼皮,目光从海振南紧绷的侧脸掠过,看向程迩。两人视线相接,见他无声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悄悄拿起手机,发消息给钟怀林。
  “紧张什么?随便问问罢了。”程迩悠悠开口,语气慵懒,不假思索便发问,“你家住的那栋楼离案发那栋远吗?”
  海振南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问询,眼底划过一抹侥幸,攥着裤缝的指节都稍稍松开几分。
  他仰起脸,唇角扯出笑意,眼底盛着小心翼翼的诚恳:“18栋,双数排的,从南门进,沿主干道右手边的。案发的15栋是单数排,和我家隔条街斜对角,不算远,但也没挨着。”
  只是程迩目光过于犀利,只对视一瞬,他便吓得再次缩回目光,仓皇低头,假意拎高外卖袋检查洒漏,红油在透明塑料袋里晃荡,挡住他的脸,也遮盖住他正细微颤抖的嘴唇。
  余寂时再次掀起眼帘时,正看见海振南佯装寻找桌案的夸张动作,他原地转了两圈,摇头晃脑四顾,最终才磨蹭着走到近在眼前的桌前,慢吞吞将外卖放下。
  他眸光微微一暗,心下不禁冷笑。案发之后监控室加强管理,海振南日日来这里值班,又怎可能不清楚桌案摆放的位置,这一番动作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借以平缓情绪。
  “那小海同志,”程迩的声音从背后漫上来,懒洋洋的,却凝着彻骨的冷意,“你怕不怕啊?”
  他吐字十分清晰,从背后传来,令海振南刚刚松弛下的肩颈又倏然绷直,心跳一次又一次向上冲/锋,一下重过一下,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半晌沉默,最后只听见自己吞吞吐吐的反问:“怕……怕什么?”
  他话音未落,脖颈就被一双大掌虚虚握住,指腹重重卡在动脉处,未及他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阴森森如同地狱派遣来索命的罗刹:“怕活人和厉鬼,都来向你索命啊。”
  海振南瞳孔骤然一缩,膝盖骨如同被撤走一般,整个身体都失去支撑,摇摇欲坠,在程迩抽回手的一瞬间,他猛地向前栽去。
  膝盖砸地,发出咚一声脆响,手肘也磕在地砖上,手忙脚乱中撞到一侧的矮桌,外卖盒从桌面翻落,红油泼洒,蜿蜒着流淌到脚边。
  他瘫坐在地面上,猛地抽气,狼狈至极。
  程迩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碰过他肩膀脖颈的手,见他这般不禁吓,眼尾上挑,漫开一抹讽刺的弧度,笑声从薄唇溢出,沉沉缓缓,愈发肆意,在一片死寂中无限放大。
  余寂时余光瞥了程迩一眼,见他笑得诡异,便知道他又起了顽劣的心思,一时又无奈又好笑,却再难压抑上扬的唇角。
  最后,纸巾被程迩大掌一攥揉成团,随手丢进垃圾桶,他紧接着端起双臂,肩颈挺直,耷拉着眼皮睨视他,神色傲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怕谁向你索命呢?”
  海振南嘴唇张张合合,一时哑口,手掌撑在地板上,五指蜷曲,指尖颤抖着抵在僵硬的地面上,指甲泛青。
  见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程迩凝视着他,冷声发问:“4月12日案发当天晚上,八点半近九点到凌晨一点那段时间,你在哪里?”
  海振南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一片惨白,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有尖锤不断地敲打着头盖骨。
  “什么在哪啊?”他强忍心中惧怕,嗓音发紧,下颌线绷直,故作茫然地瞪大眼睛,“那天不该我值班,我、我当然在家休息呀!”
  程迩似笑非笑,漆黑的瞳孔如同铺洒上一层薄霜,冷得慑人,目光不徐不缓、一寸寸刮过他的脸,仿佛能将他剥皮抽筋。
  “哦……是吗?”他语调慵懒,尾音向上勾着。
  海振南垂着眼皮不言语,呼吸从唇齿间泄出,未及他松一口气,下一秒,程迩凝视着他,字字冰冷:“那为什么监控拍到你那晚在这段时间外出,去了居委会附近?”
  “怎么可能!”海振南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抬头,嘶哑的嗓音一瞬间变了调,“哪里的监控?!”
  话音一落,额头上冷汗被他浑身的震颤摇落,顺着鬓角向下滑,砸在衣领里,而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嘴唇也泛出青白。
  程迩神色未变,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如常,隐约上挑的唇角,带着几分玩味:“你以为都删干净了,对吗?”
  海振南眉心重重一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他咽下一口唾沫,猛地抬头,脖颈绷直,目光直直撞进程迩的视线里。
  “这位警官,”他咬字极重,一字一顿,鼓起勇气冷冷反问,“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们连凶手是谁都看不清,又凭什么认定和凶手同行的那人就是我?”
  他不止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撑住身旁的矮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底似有怒火喷薄,抬起手臂,食指直指程迩鼻尖,低吼道:“你这是逼供!是恐吓!我要告你!”
  余寂时站在一侧,默默旁观着这场闹剧。
  海振南脸颊涨红,声量很高,语气激进时口水都喷洒出来,挺着胸脯信誓旦旦,俨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令他不禁冷笑一声,紧接着才敛眉,压下唇角的嘲讽弧度。
  程迩却眼眸一弯,极轻的一声笑从鼻腔里溢出,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逼你的吓你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自己罢了。”
  言罢,他收敛笑意,眉目舒展,接着说道,“我们没有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你的身影,也没有说凶手还有同行之人,但现在,我请你向我们解释一下……”
  顿了顿,他眯起眼眸,轻轻歪头,“我们警方都不知道凶手还有一个同行之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海振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表情骤然破裂。他咬紧牙关,手掌攥紧成拳,指节被捏得咯咯作响,却只能死死抵在腿侧,挥不出,更落不到实处,只留他胸口剧烈起伏,却半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
  空气凝滞,令人近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底漫上一抹猩红,嗓音粗沉:“这……是听别人说的。小区出了命案,人人都在议论,我不过是道听途说,哪知道监控里还有别人?”
  程迩静静看着他,听他心虚地狡辩,等他说完,才缓慢发问,轻飘飘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难以回避的压迫感:“你听谁说的?”
  海振南下颌轻抬,抻着脖颈,大动脉蜿蜒隆/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他一句,我哪能记得清?”
  说到最后,他声音明显发虚,眼神也失了焦点,不知飘到了何处。
  程迩眸色骤然冷沉,一时缄默。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四周寂静如死,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余寂时此时低头,默默浏览着钟怀林前一秒发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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