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她泪眼模糊,重复着呢喃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忽然深吸一口气,似是在质问自己,“可是真的能过去吗?”
第146章
仿佛连呼吸都成了负担,她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许久后才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可有些事是过不去的。”
管曈曈被过往的痛苦永远困在了那间黑暗的、封闭的房间,而管母自己也永远怀着愧疚与悔恨,至今也不能放过自己。
管母喉咙发痛,像是被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扎过,她哑了声,只剩下低沉的呜咽,肩膀微微颤抖,泪水划过脸颊,无声但强烈。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恐怕房间不隔音被管瞳瞳听到,又或许是痛到压根发不出声音。
余寂时低着头,不敢出声安慰,眼眶徘徊的酸涩愈发浓烈,他却也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管母颤着嗓音再次开口:“你们刚刚也看到曈曈背上的疤了,那是……是我亲手,亲手用滚烫的铁烙上的。”
“我也不想,看着她痛苦,听着她尖叫,这块铁像烙在我心上一样。”
管母心痛欲裂,深深伏下身,将脸埋进臂弯,缓了很久,才断断续续解释,“她那里被人刻了字,她不想看见,砸了家里所有镜子还是不行,用膏药遮也不行。她也不愿意去医院洗掉,拿着一把刀就要去剜掉那块肉......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
浓浓的绝望翻涌而来,四周的空气似乎被抽空,余寂时感到一阵窒息,胸腔沉痛,他思维也变得迟钝,脑海中不断徘徊着管母的声音。
程迩的反应相对平静很多,半垂的眼帘遮覆着眼底的情绪,他声线平稳,嗓音略显低沉:“刻了什么字,一定要用铁烙遮盖?”
管母此时也抬起头,眼神里透出深切的恨意,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仿佛要捏碎那罪魁祸首。
可她的愤怒无处可去,像一头迷了路的困兽,四处顶/撞,撕咬着她的心。
漫长的沉默过后,声音和从唇齿间挤出,泪水再次决堤:“奴,奴/隶的奴字......”
余寂时大脑嗡的一声,脸色骤变,怔怔地看着管母。
她睁开双眼,眼眸猩红,滔天的怒意与憎恨充斥在眼中,牙根被咬紧,下颌线都绷得发直,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程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从始至终不发一言,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抬起头看着明亮的日光,身后传来管母压抑不住的哭声。
余寂时眼眶的红晕也愈发明显,坐到管母身边,缓缓伸出手,搭在她手臂上轻拍,无声地安慰着,也一直都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管母的眼泪仿佛都哭干了,只剩下抽泣的气音。
天边薄云汇聚,缓慢地向太阳移动,渐渐遮蔽住一切光辉,光线变得有些昏暗,整个客厅的气氛都变得无比低沉和压抑。
余寂时机械地安慰着她,大脑像是生了锈,完全无法找回思绪,只任由悲伤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吞噬掉他的每一个细胞。
程迩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贴在窗台上的掌根粘上一层灰尘,他却连头也不低,看着日光冲破积云,将光明归还给天地。
他黑眸幽暗深沉,似是有乌云翻滚,风雨欲来,可他手指微微蜷缩,硬生生将怪异的情绪压制住,让神色归于平静。
须臾,他转过身,随意拍拂掉掌心的灰尘,朝着沙发椅走去,隔着矮矮的玻璃茶几,在两人正前方站定,耷拉下眼皮,黑眸中溢出几分毫无温度的冷静:“其实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您也不能总和她一起逃避。”
顿了顿,见两人都有些失神愣,程迩干脆在左侧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坐姿是一贯的慵懒松弛,“再逃避下去,以后该怎么办?并非是我说话不好听,你们总要面临生离死别,如果您和她父亲先一步离开,管曈曈该怎么活下去?”
说着,他转头,直视管母失焦的眼眸,语速平缓地作出假设。
“在你们的溺爱下,她没有走出阴影。她一个人不敢走出这个家门,甚至生活无法自理。届时她要怎么办?恐怕缩回那间黑漆漆的屋子等死。”
程迩的话虽然算不上刻薄,但是字字句句都格外犀利,像一把锋利的刺刀,直直扎进了管母的心里。
这些事她当然想过,她当然也害怕。
有些事程迩说得没错,不仅仅是管曈曈在逃避,她也在逃避。她不敢带女儿走出去,害怕女儿一次次鼓起勇气却失败,害怕自己的一次次期盼落空,更害怕女儿崩溃发疯时在口不择言地谴责她:妈妈,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弄丢?
他们要是先一步走了,曈曈一个人该怎么办?这些事她并非是想不到,只是她下意识逃避,把自己也缩在了黑漆漆的屋子里,不想面对外面的狂风骤雨。
想到这里,管母显然有些崩溃了,双肩剧烈起伏,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她弯下身,双手紧攥成拳,重重砸在大腿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膝盖上掉。
经程迩这一提,余寂时也不由得想到了这些,心脏钝痛不止,轻拍她手臂的手也僵硬在半空,抬眸看向程迩,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眼。
他双眸犹如一池深而阔大的寒潭,平静无波,似乎投掷进重重的石块都掀不起半点波澜。
余寂时心脏莫名被撼动了一下,呼吸一沉,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袭来,冲击大脑,令他有片刻的恍惚怔愣,久久都难以回过神来。
可管母的抽泣声愈来愈重,令余寂时不得不回过神来,连忙蹙起眉轻声安慰:“您别太上心,我们程队他一直是这样的,他……就是说话直。”
程迩喉底溢出一抹轻飘飘的嗤笑声,耸耸肩膀,对这话倒是不甚在意,倒是听到背后“哐当”一声,令他笑意瞬间收敛。
他略显警惕地回头循声望去,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客厅、走廊,还有一扇紧闭的卧室门。
他凤眸轻眯,仔细回忆方才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中夹杂的那一声响,很像是关门声,于是他目光落在那扇门上,敏锐地捕捉到了余震中轻微晃动的门把手。
他眸光一暗,回头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母,薄唇抿直,一时间没有开口说什么。
余寂时显然也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管母身上,没有察觉到异常。
管母很久都不能调整好情绪,泪水止不住地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就算双手紧紧捂住嘴,都压不住从喉底涌出的呜咽声。
许是两人注视她的目光太过忧切,管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抹了把眼泪眯着眼眼模模糊糊地识别了钟表上的指针位置。
不知不觉都过去快一个小时,她心中一惊,愧疚感立即涌上大脑,连忙道歉:“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真的很抱歉耽误您二位时间了......”
余寂时立即摇头:“您不用道歉,您能给我们提供这么多信息,应该是我们感激您才对。”
程迩也颔首低眉,温和的面容中透露出几分薄凉:“您是一位很好的母亲,不用对往事耿耿于怀,真正应该被憎恶的是人/贩/子。”
说着,他便站起身,一字一句向她清晰地承诺,“请您放心,在打击人口拐卖犯罪这件事上,警方从未停止过努力。虽然天下无拐、善恶有报有些过于理想化,但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去追求,这是我们的责任。”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坦坦荡荡、铿锵有力,几乎是一瞬间,管母的眼眶里又盈满热泪,怔怔出声:“谢...谢谢......”
辞别管母后,已经是三点钟有余。
从走出管曈曈家一直到走出管庄村上车,余寂时都恍恍惚惚,头重脚轻,无意识跟在程迩身后,似乎都有些麻木了。
程迩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却刻意放慢了脚步。
拉开车门上车,余寂时都忘记要系安全带,垂着眼睫思绪混乱,眼底的红晕还未褪去,呼吸都又轻又颤。
“安全带。”
耳边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余寂时回过神,抬起眼眸,就撞进一双沉沉的眼眸,似浓墨点就,一动不动,就这样平静而耐心地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咫尺之遥的脸还在不断放大,几乎霸占了他的视线。清幽寡淡的白茶香浸润着无边温柔渐渐将他包裹,鼻尖相碰的一瞬,他下意识向后缩,与他拉开一拳的距离。
程迩唇角分明没有弧度,眼眸里却仿佛掺了笑意,侧身前探,修长骨感的大掌抚过他发顶,忽然毫无征兆地扣住他的后颈,让他的额头埋进他的颈窝。
余寂时懵住了,抬起头仰视他。
程迩垂着眸,睫毛又密又长,眼底映着他的模样,目光真诚得灼人,微微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低哑哑:“余寂时,现在只有我在,你可以哭了。”
鼻尖一酸,被强挤回去的泪水瞬间涌出来,余寂时气息一乱,大脑短路,又把脸埋回他的颈窝,重力压覆在他肩上,清瘦的手也颤颤巍巍攀上他手臂,手指收紧,将他的衣袖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