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91节
赵老爷子冷哼一声,拿拐杖在他身上招呼了下,叫他躲开,看向郁青娩时又瞬间和颜悦色,简直川剧变脸,看得赵成溪叹为观止,都想拍手叫好了。
没想到老爷子还是个戏精。
以前郁青娩在网上看过赵老爷子和赵叔叔的采访视频,不苟言笑和威慑力是代名词,可一盏茶吃下来,她只觉两位长辈有趣又和蔼,更没有传闻中大家族的门第偏见和不近人情。
他们来之前,厨房就已经开始准备晚饭,第二盏茶过半便开饭了。
餐厅在堂房一旁,正面落地窗透出庭院里的绿荫雅亭,薄木片镂花遮光帘垂下三分之一,另一侧葵式地坪窗镶嵌长窗,两盏紫檀细纹挑干灯架映出光影绰绰。
四角长桌配官帽椅,椅背是螺钿嵌出的花鸟图案,铺一层苏绣软垫。
满桌洲城传统菜。
郁青娩同赵成溪坐在一侧,赵老爷子和赵知临坐在两人对面。
赵成溪丝毫没收敛,该剥虾剥虾,该撬蟹撬蟹,这流利手法看得赵家众人觉得他像脱胎换骨,换了个人。
赵知临夹了块脆烧肉,粘了薄薄一层白糖,淡笑打趣,“我看你这恋爱谈太晚了,该早点谈。”
“早点谈,家里也省钱了。”
赵成溪熟练又剥完一只虾,放进郁青娩碗里,拿热毛巾擦了擦手,将毛巾一丢,无情拆台道,“赵董,您接接地气吧,现在工作多难找啊,不说多招点人,还在这减人。”
“……”
赵知临冷呵一声,“懒就是懒,少在这给自己开脱。”
赵成溪刚要开口驳,衣角就被郁青娩拽了下,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耸了下肩作罢,端起碗给赵知临和赵老爷子盛了两碗鸽子汤。
赵老爷子自然瞧见小情侣的小动作,眉眼笑意愈发明显,越瞧郁青娩越喜欢,端起小碗,垂眸吹着热汤,眼都没抬地说:“你们谈恋爱结婚,我跟你爸不插手,但总归是要在出国前去见见青娩父母。”
话虽说的随意,但分量极重。
闻言,郁青娩心脏不禁快跳了下,这话深意不言而喻,这是认可他们的关系。
赵成溪看着郁青娩,暗示性地挑了下眉,似在说你看,赌赢了吧。
随即笑着说过年就去见。
*
晚饭过后,赵老爷子叫郁青娩去书房看画,却被赵成溪拦住。
“老爷子,带我一起呗?”
赵老爷子拄了下拐杖,“怎么?怕我吃了你女朋友啊?”
赵成溪起身,抬了抬眉,“你要把人吓跑了,那去追的不是我啊。”
郁青娩瞧出赵老爷子有话要说,握住赵成溪的手,冲他摇了摇头,又安抚地笑了下,“你在这等我,我陪爷爷去看画。”
赵成溪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书房在二进院廊侧,郁青娩扶着赵老爷子,穿过长廊,走到书房门口,推门而入。
书房顶坠了盏葫芦挂灯,除了书画卷轴,还收藏了不少瓷瓶器皿。
赵老爷子拿出一幅画搁在红木桌上展开,他招招手,“青娩,过来。”
郁青娩走过去,看清那画时,双眸一瞬亮了亮,“赵爷爷,这是《瑞凤图》的真迹吗?”
闻言,赵老爷子笑着点头,一脸赞赏,“成溪跟你谈恋爱,我可是开心的很,终于有人能跟我聊聊画了,成溪跟他爸一个德行,浮的很,静不下心来赏画练字。”
虽说是看画,但醉翁之意不在酒,郁青娩自然也猜到爷爷叫她来的深意。
便主动开口,“赵爷爷,我……”
赵老爷子摆了摆手,打断了郁青娩的话。
“爷爷知道你要讲什么,你是你,阿溪要娶的也是你。”
他撑着玉顶拐杖坐下,抬了抬手也叫郁青娩坐下。
“成溪跟你高中那场恋爱,当年我们就知道了,他从小爱玩,男孩女孩跟谁都玩的好,感情这窍开的也晚,当时我跟他爸爸也没当真,直到他突然提出要出国,也是那会儿,我们才意识到他这是开了感情这根窍。”
“到了美国,他转了性的爱学习,但也是真发了疯的玩。”
说到这,赵老爷子不由冷哼一声,“要不是有梁家两兄弟看着,知道他点到为止,有分寸,我绑也要给他绑回来。”
对于旧金山那几年,赵成溪几乎闭口不谈,哪怕谈,也是吃喝玩乐,从不提旁的,只能靠从别人嘴里听到些许,拼拼凑凑出他的难熬。
而如今,从赵爷爷这里,她得到了肯定。
“爷爷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他这么喜欢,这么多年一直喜欢的姑娘,我跟他爸不会因为任何外在原因就直接否定,我们愿意花时间了解。”
赵老爷子笑了笑,“事实证明,这时间花的值。”
这番话算是彻底化解了郁青娩埋在心里的不安。
她鼻尖微微泛酸,嗓子也有些哽咽,千言万语,还是那句,“爷爷,谢谢您跟叔叔。”
“青娩丫头,你要真想谢谢爷爷,就叫外面那混蛋玩意把给他求来的那串小叶紫檀戴上。”
这事实在叫赵老爷子耿耿于怀。
他掷大价钱,好不容易问风水,问佛祖才求来的手串,那混蛋玩意看也不看,直接丢抽屉里,简直暴殄天物。
郁青娩被逗得轻笑,“爷爷您放心吧,我会劝他戴的。”
赵老爷子满意了,笑着拄拐站起身,“行了,咱们出去吧,再不出去,成溪该沉不住气来砸门了。”
只孙莫若爷。
两人一出门,便瞧见赵成溪端着个小瓷碗,心不在焉地喂池塘里的锦鲤。
赵老爷子立时急眼,“你个混蛋玩意,每次都忘不了我这几条鱼!”
赵成溪又捏起一小把鱼食,轻一扬开,这才手下留情,将小瓷碗搁在一旁的石桌上,不知悔改地说:“爷爷,你这也太霸道了,女朋友不让见,鱼还不让喂了?”
赵老爷子抬起拐杖,往赵成溪腿上招呼一下,“一天天没正形,也不知道青娩是瞧上你什么了!”
赵成溪抬臂勾上郁青娩脖子,嘚瑟一笑,“还能看上什么,好看有钱还专一呗。”
听到这话,赵老爷子都替他脸红。
没好气地抬拐杖撵人。
赵成溪简直求之不得。
郁青娩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勾着脖子带着往后面院子走去了,赵老爷子看着得意地尾巴都要甩起来的孙子,好气又无奈,最终还是没忍住欣慰地笑了。
赵知临从侧廊慢悠悠走过来,背着手,“爸怎么样,我说您会喜欢吧?”
虽然赵成溪藏着掖着不让见,但他还是用了点手段侧面了解了下,自然也侧面见到了人。
赵老爷子握着玉拐杖,“成溪这小子跟你一样死心眼,我不喜欢能拦得住?”
静两秒,缓缓笑了声,欣慰又满意道,“这丫头合我眼缘。”
绕过窝角廊,赵成溪低头看着郁青娩,“怎么聊这么久?”
她听出他话里紧张,抬眸,弯着眼笑,“怕我被吓跑吗?”
“昂。”
赵成溪抬手捏了捏她脸颊,也跟着笑,“这么得意呢?”
郁青娩抬起手臂搁在他肩上,手腕随意交叠了下,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下,像一只傲娇的小白猫,“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
三进院稍小一些,右侧是一座镂花亭子,四面迎风,四角挽垂着淡青色帷纱,亭内搁在矮茶,四周是堆着厚垫抱枕。
很适合春秋两季,在这小憩一觉。
这会儿夜色深下来,初冬的风也渐凉,他们粗粗在庭院里逛了逛便回了二进院,也就是主院。
赵成溪的房间是檐廊一侧两层,浅灰配深棕,木质家具,一层是小型客厅,卧室在二层。
郁青娩跟在他身后上楼,比起一昭馆山,老寨这边的卧室多了几分少年气,动漫海报,床头相框,墙角还立着个限量版奢牌联名bearbrick。
她手指摸在bearbrick的耳朵上,视线在屋子里扫了圈,最后落在床边提篮床头柜上,思索几秒,“屋里的东西我都可以看吗?”
赵成溪摆弄书架上模型的手微顿,“这还用问?随便看”
接着将模型搁回架面上,双手抱臂倚在桌案上,两条长腿微微交叠。
郁青娩翘了翘唇,眨眨眼,故意道,“没有要藏的小秘密啊,那我真随便看了。”
他抬了抬下巴,丝毫不怕地“昂”了声,坦然极了,“随便看。”
“好啊。”
郁青娩装模作样地四处随便看了看,接着脚步一转,直奔目的地,蹲在提篮柜前,手指勾着拉环往外一拉,借着顶光,果然看到了被丢在里面的小叶紫檀手串。
她将手串拿出来,侧过身,扬颈看着倚着桌的男人。
故作不知地问,“阿溪,这是什么?”
到这会儿,赵成溪终于参透天机,好笑地走过去,半蹲在她旁边,挑了下眉,“还装呢宝贝,是不是爷爷让你来劝我戴手串?”
原本也没想真瞒着,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
她点头承认,笑着问那你要不要戴?
赵成溪抬手捏了捏她脸颊,好笑地说:“宝贝,你是一点也不装了,吃定我了是吧。”
话讲得有点不服气,但身体却很诚实。
他抬手勾过她手里的那串小叶紫檀,长指一撑,手串便滑到手腕,抵着微突小骨。
郁青娩满意地笑了笑,捏着他手指指尖晃了晃,毫不吝啬地夸奖一句好看。
“爷爷说这是请佛祖开过光的,你要一直戴着。”
赵成溪垂眸看了眼,倒是难得诚心地答应了。
“但是宝贝,我不是信佛祖,我是信你。”
她低头在手串上亲了亲,仰起脸,笑望着他,“我们会一起保佑你的。”
暖黄灯光盈满那抹薄背,连头发丝都透着亮光。
当晚两人没回羡仙巷,而是留在了老宅。
郁青娩洗完澡,换上赵成溪叫人去买的睡衣,从浴室出来便瞧见他曲长腿坐在地毯上,身前是一堆小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