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42节
嗓音极轻,似从深邃海底传来般,裹着几分飘无。
“谈恋爱,” 郁青娩唇角朝上拎了拎,放慢语速在他耳边含笑重复,“我说,好啊,我答应了。”
“我们再谈一次恋爱。”
暖白月光落在她微扬起的脸颊上,柔化素淡眉眼,映亮眼底如细浪般层叠涌出的期待。
重逢这段时间,那些曾经的担忧纠结,无数次萦覆在她心头,但难自控的心动又纵容着暧昧生长,理智焦灼于感性,进退两难,贪心不足。
但今晚,她不想再理智了。
想任性地不管不顾,想彻底随心地昏庸醉生一次。
赵成溪在郁青娩低柔语气里回过神,唇角一再深陷,直到难以自抑地笑出声,他垂低脖颈,立挺鼻骨在她弯月般肩颈线上蹭着,温热呼吸密密匝匝覆在她皮肤上,微小颤栗丛生。
她偏颈想躲,却被人控着后颈捞回,牢牢按在怀里。
他很是无赖,生硬扣下罪名,“得到了就不珍惜?抱一下都不行?”
“……”
郁青娩微讶抬了抬睫,两秒后低声否认,“我才没有。”
接着紧了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牢,似在无声自证。
察觉到腰间搂紧地力度,赵成溪得逞地抬了抬唇角,鼻腔哼出一声笑,拿腔拿调地拽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夜浓月明,周遭鸦默雀静,只余巷子外车鸣声,似捧场般,悠悠远远传来。
他们抱了很久。
如同重新拥有跨过山高水险,漂洋而归的连城藏宝那般,难以释手。
不知过去多久,一门之隔的巷子里乍然传来凌乱纷沓的奔跑声,隐约还夹着晚归者狂欢后意犹未尽的低吟笑声,两人这次眷依不舍地松开了彼此。
抬眼眸光相对,落叶归栖间盈着丝隐匿的羞臊。
赵成溪按在郁青娩后脑的手顺势落下,大臂贴着她后颈细软皮肤,朝前曲折绕过纤细脖颈,抬起如玉长指,随意抚了抚她的下巴尖,“走吧,到屋里去?”
郁青娩脑袋溘时闪过一片空白。
以前恋爱时的画面走马灯般闪映。
那时赵成溪便很爱这样搂着她,从背后拥着,手臂绕过脖颈将人牢牢锁在怀里,他喜欢这样揽着人走,更喜欢这样亲人。
如今再次被这般亲昵锁抱,她心底不禁涌出久违的满足。
如艰漂泊远涉的寻宝旅人,在几近放弃时,却意外得偿所愿。
软风打着卷缓缓吹来,在他臂间偏过几寸身子,郁青娩稍稍扬起头,眼睛再次红了一圈,积蓄的泪水微微溢在眼尾,飘摇欲坠。
她睫毛颤了颤,手指搭在他劲实小臂上,踮起脚凑近。
赵成溪垂眼对上她眼尾微溢出的水迹,心脏瞬间软了下来,他抬手捧住她温腻侧脸,那句“怎么哭了”还没问出口,唇上便倏地贴上柔软触感。
他瞳孔瞬时猛缩,不由咽了咽喉咙,头次露出被人亲得微愣神情。
空气时渐秒染间变得浓稠起来,连吹过的风都变得极轻极缓,生怕有所惊扰。
几秒后,赵成溪乍然回过神,手扣着郁青娩的细颈,微用力抬起她的下巴,反客为主地咬着她的唇瓣,有些凶地吮吻了下。
修长分明的手指控住她盈盈一握的软腰,带着人朝屋里走。
“砰”一声闷响,房门忽地被撞上。
郁青娩再次被抵在了门板上。
赵成溪随之俯颈凑近,手扣着郁青娩的颈将人压向怀里,低头吻上她湿红唇瓣,牙齿轻咬两下,吮吸着顶开唇缝,纠缠着小截细软舌尖。
灼热鼻息交融,喷落在两人面上,腮颊处烘出酡红粉晕。
他手掌贴在细腰处,隔着细滑绸料揉捏着,指尖顺着微陷腰窝一寸寸朝上摩挲着。
直到怀里人几近窒息,这个吻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赵成溪掀起眼皮,眼神落在郁青娩脸颊上细细描摹,手指落在她潋滟的湿唇上,顺着唇边抚了抚,拭去那抹昭示激烈的水迹。
郁青娩也抬眸看着她。
红唇浅张着,如滩涂搁浅的一尾鱼,急促攫取着氧气。
视线在他轮廓深邃的五官上移动,从浓密的眉峰,到碧水盈波的桃花眸,眼尾勾出多情又深情的弧度,最后落在微红的薄唇上。
瞧着瞧着,心底再次鼓噪,不知怎的,便扬颈又亲了一下。
赵成溪笑了笑,指侧在她下颚处滑弄着,眉眼间张扬的得意,淡“啧”了声,“亲不够?”
低头凑近,语气很拽,“再亲一下?”
郁青娩心底莫名生起一股气,或许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抿了抿唇后,一鼓作气地踮起脚,张嘴在他勾起的唇瓣上咬了口,留下小圈痕迹。
被咬了一口后,赵成溪乐了,笑得肩膀都颤起来。
她被笑得脸热,下意识撇了撇嘴。
垂眼捏了捏他修长的骨节,气势不足地威胁,“你再笑,下次我就不亲了。”
赵成溪难得听话地敛住唇角弧度,面上态度端正,手下却进尺地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长指穿过她的指缝,缓缓交扣住。
似在学她从前恋爱时的小动作,讨好般晃了晃,“那我可亏大了。”
郁青娩忍笑破功,风铃般轻笑出声。
这人真是坏死了。
*
淡绿色小花篮吊灯投出暖黄色的光。
郁青娩坐在沙发上,膝上搁着个长绒抱枕,细指捏着软塌绒毛,一下一下揪着,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赵成溪身上。
重逢这么久,她很少像此刻这样仔细看过他。
以前没勇气瞧,也怕偶然对视后会暴露心迹。
跟十几岁时相比,赵成溪五官愈加深邃,眉眼多了些成熟,凌厉腮缘和微抿薄唇叫他瞧着有点凶,但那双春水桃花色的眼睛却恰到好处地将其柔和,反倒衬出几分缱绻多情。
“虽然看自己男朋友不收钱,” 赵成溪手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扬了扬眉骨,带起几分玩世不羁,“但你这么盯我着看,可很容易让人误会。”
郁青娩不明所以,“误会什么。”
赵成溪勾起薄唇,他松开撑着下颔的手,转而撑在沙发上,朝前倾了倾身子,懒着腔调又别有深意地缓缓说道,“误会某人对我图谋不轨。”
闻言,郁青娩瞳孔缩了缩,指尖收紧,差点将一小撮绒毛给大力扯下。
她垂了垂眼,“我才没有。”
默了几秒后又似鼓足了底气,重新抬起眼睫,直直望住他,“明明是你心思不单纯。”
分开的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叫郁青娩从刚恋爱时被逗几句就脸红舌结,变成如今也能游刃的掩盖几番心思,有时能拿腔作势地小小反降一军。
赵成溪闻言笑了声,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一张照片便叫他方寸大乱,甚至企图借酒消愁,又欲壑难填地追来求和,确实是他图谋不轨。
郁青娩没有紧抓着话头不放,而是令起话题,声调落下一度,稍显严肃的,“我知道你今晚说不在乎以前的事是真心的,但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
从前自以为的成熟的分手,在往后几年的反复回想里,显得愈加草率又不体面。
再次恋爱,她不想继续那份稀里糊涂的横冲直撞,这对他不公平,更对他们之前的感情不公平。
郁青娩手指无意识抓紧抱枕上的长绒,掌心浮起层冷汗,深呼了一口气,忍着鼻腔渐渐上涌的酸涩,“我没有,没有觉得你没意思,也没有想拿你打发暑假。”
分手时她自认寻到毫无破绽的借口,毕业季分手季,人生旷野,谁要被一段恋爱困在原地啊,后来一句只是闲来无事想谈恋爱打发时间,但现在觉得没意思了便终结了初恋。
可偏又剜心般补了句,赵成溪你玩那么花,不会那么不懂规矩吧。
也是这几句话却叫她在这九年里后悔不迭,却又无从补救。
赵成溪抬手落在郁青娩后脑,安抚地揉了两下,因她的话而压平的唇线也松开,轻呼了下,“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不否认当初那些话的打击,也不否认曾信过恨过,可当冲动褪去,那份深信不疑便在经年累月里松动,到最后只剩一份不甘心撑起坍塌前那丝力度。
而如今,不甘已寥寥无几。
郁青娩细弱地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地看着他,“我要解释的,也应该解释,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讲。”
“你、你等等我好吗?”
赵成溪指腹贴在郁青娩眉心上,温柔地抚平细褶,复又曲指在那处皮肤上轻敲了下,鼻腔哼出一声轻笑,“你说呢?”
她半垂下长睫,蝴蝶扑翅般颤了颤,低柔声音含着明显亲昵,“我怎么知道。”
闻言,赵成溪蓦地笑了声,目光落在郁青娩柔着光晕的脸颊上,心底却因为她似撒娇般的话而倏地一软,心情颇好地抬起唇角弧度。
他鼻腔里溢出一声哼笑,打趣道,“有没有良心啊,郁青娩?”
但也没再打哑谜般绕圈子。
“当然愿意等,只要你想说,任何时候我都愿意听,记住了没?”
郁青娩闻言眼框泛热,鼻腔也愈加哽起酸意,她松开被旋扭打结的绒毛,倾身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大臂上。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赵成溪抬唇笑了笑,“好。”
郁青娩后扬了扬脖颈,水润眸子望住他,泛红眼尾弯起漂亮弧度。
赵成溪也跟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忽地想起某件事,他淡“啧”了声,“那我先跟你坦白件事?”
“什么?”
她不觉得有事能用上坦白二字。
“夜市那晚后,我让助理去查了阿奶的事情,我知道没有人喜欢被人调查,但更不想旧事重提让你不开心,”赵成溪握着她半裸的瘦肩捏了捏,敛起眼底的玩世散漫,郑重地说,“这是至今为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郁青娩未曾想到是这件事,摇了摇头说:“其实没关系的。”
赵成溪垂眸看着她,微敛起几分认真神情,“但我不想瞒你。”
郁青娩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心底疑惑,“那你……为什么没查当年的事?”
赵成溪曲臂撑着侧脑,半垂着眼皮笑,指骨在她耳朵上弹了下,“还能为什么。”
“因为不想把你跟别人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