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41节
自然没看见掉落在抱枕间接连亮起的手机。
半晌后,郁青娩从热雾缭绕的浴室出来,白皙双颊被烘出两团红晕,如挂雪枝头盛开的两朵红梅,她抬手将微湿的头发朝背后拨了拨,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手机随意翻看。
刚按亮屏幕,便却被满屏“未接来电”给惊到。
郁青娩手指有一瞬间停顿,眸光轻晃了下,轻咬了下沾染水汽的唇瓣,无意识低声喃了句,“怎么打这么多电话……”
生怕赵成溪有要紧事,她连忙将电话拨回去。
嘟嘟几声,电话被接了起来,那端传来一道熟悉男声,如沙漠徒步已久,嘶哑又低沉。
“郁青娩,我要见你。”
郁青娩茫然地张了张唇,“……现在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须臾,赵成溪直起靠在树干上的身子,稍显凌乱的额发在眉眼处投下阴影,衬得整个人有些低郁,他几步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不容置喙地“嗯”了声,“现在。”
“我就在门口。”
闻声,郁青娩忽地抬脸,隔着玻璃,透过院里昏黄光线,直直望向紧闭的大门,她粉唇微张合集下,几不可闻扬调“嗯”了声。
虽觉得不可思议,但身体比思绪反应要快,问出那句“现在在我家门口吗”时,她已经小跑到院子里,微喘着气站在门前。
她抬手捏住铁质锁扣,咔哒几声旋出。
伴随着门锁老旧的咯吱声,赵成溪的声音顺着推开的门缝,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浅浅淡淡的酒气也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郁青娩忽地拧紧细眉,抬起浓密长睫,手指扣紧门边,“你怎么喝酒了?”
接着侧脸朝巷口看了下,担心追问了句,“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赵成溪抬眼看着郁青娩,白皙鹅蛋脸,未施粉黛,退去往日或浅或淡的妆容,衬得她整个人更柔和干净,几乎同高中那会儿无异。
她细长锁骨上搭着薄纱肩带,坠着条水烟蓝丝质睡裙,侧拢的发稍微湿氤氲,大约是刚洗完澡。
如此瞧着,赵成溪的心跳莫名涌凶,毫无预兆地就要掀起惊涛骇浪。
从机场出来,他并没有跟崔煦去酒吧,而是让等在外面没敢走的助理开车来到羡仙巷,停在距离微远的树荫下,卑劣地躲在暗处窥探着。
直到看见郁青娩独自回来,他近乎自虐的脑补才堪堪叫停,猛地扬颈闷掉半罐啤酒,喉结吞咽滑动,湿润薄唇勾起自嘲的弧度。
而此刻看着眼前的人,那份勉强维持的理智开始摇摇欲坠。
赵成溪迈过低矮门槛,他抬手握住郁青娩的手臂,猛一用力,将人朝自己拉近几寸。
下一秒,他骤然俯身,混着酒气的体息也密密匝匝覆下。
郁青娩被他忽然的亲密给吓到,身子细弱地瑟缩了下,如受惊后试图朝壳里缩去的触角,呼吸也跟着窒了几秒。
她扬着细颈,浅棕色瞳仁里映着赵成溪紧蹙的眉心,迟钝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情绪不佳,身上明显的酒气更衬出股颓废感。
语气下意识放低放柔。
“你不开心吗?”
赵成溪并未应声,只是垂眸望着她,眸底情绪风云残卷。
在极为漫长的沉默里,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压得两人连呼吸都困难,胸腔迸出丝丝缕缕的刺痛,搅得郁青娩心底不安。
“你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耳语低喃般,小声望着他问,还不自禁地凑近几步。
身前男人如被触动到某根神经般,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动了动,而后忽地一用力,将人朝院里扯了几步。
铁门“砰”一声,被反脚踢上。
赵成溪松开握着地手腕,转而抬手掐住郁青娩薄瘦肩头,用力将人抵在身后门板上。
郁青娩被惊得发出细弱的低呼声,下意识缩肩躬背,突起的脊骨骨节没撞到坚硬门板,反倒压在他护在身后的掌心上,隔绝了那份意料的痛感。
她手指顺势贴着门板,因紧张而用力按住,指尖绷出一片青白。
细细密密的夜风顺着青瓦檐边吹进来,赵成溪就那么扣着郁青娩的肩膀,朝前压过几步,两人距离倏地又拉进几分,几近咫尺。
她心脏被乍然侵袭的体息给烫到,隐隐作颤。
触电般想逃开,却被困在一臂之隅,无处遁形,避无可避。
静谧的夜里,月光穿过浓密树叶落下细碎斑驳,他们站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如车鸣微喧的闹夜里的乌托邦,周遭声响倒退着淫没,只余情浅的呼吸声。
赵成溪垂着眉眼,按在郁青娩肩头的手指一寸寸上移,扣住她后颈,指尖穿过软发不断摩挲着,闷着声开口,“我后悔了。”
声音又低下几度,喃喃重复着。
“郁青娩,我后悔了。”
第36章 青溪
后悔重逢至今较着劲的一口气, 不愿低头。
郁青娩忽地扬起脖颈,眼波迷惘地望住他,四目相对时, 无言的默契从她心尖如融冰春水般,缓缓流至四肢百骸。
一句“后悔”毫无头绪,她却听懂,也看懂了。
眼眶瞬间雾气上涌, 闪着盈盈水光,鼻尖也弥漫起淡淡酸涩。
她抬起手, 指尖捏住他腰侧软衬,收拢攥紧。
赵成溪略带强迫地扣住郁青娩的后脑,让人更近地靠近自己,目光在她泛起潋滟的眼尾处停顿几秒,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还有要说的话如同乍然活跃的火山, 炽热无比地灼烫着他的神经末梢。
他深吸了口气,原本喑哑的声音变得发紧发颤, 沉沉地说:“郁青娩, 我认输了。”
“过去我不想过问了,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过问了。”
从前他年少轻狂, 在乎谁先低头的面子,可同她分开的难过,如同深海鲸鱼满身攀附着藤壶, 吸食皮肉, 日夜折磨,却又无法自清, 除了重力撞击海面短暂止痛,别无他法,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来自岸上的救赎。
而他的救赎就是郁青娩
比起一个她,其他任何都不重要。
郁青娩闻言抿唇,瞳孔乍然缩小,心脏紧张地蜷起,对他的话始料未及,刚刚才冒尖的欣喜刹那戛然,眼底迸出几丝迷惘。
认输,不过问,是……要结束吗?
似是担心下一句会是她不想面对的话,不由焦灼急语道,“赵成溪,你……”
然而,赵成溪却抬指按在了郁青娩的唇上,止住了未讲完的话,他垂眼看着她,似安抚地说了句别怕。
“先听我说。”
郁青娩压下嗓底酸胀,无声点了点头。
但她指骨仍攥的很紧,眼泪如细线般从眼尾溢出,顺着腮缘聚在小巧下巴上,接连落在青砖上,氲出几点很浅的水迹,却在暑热下飞速蒸发。
如同他们之间,岌岌可危,随时可能会荡然无存。
赵成溪喉结滑动了下,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他缓和气氛般勾了勾唇角,“郁青娩,跟我再谈一次恋爱吧。”
“我们不谈过去,只谈喜欢,只谈未来。”
或许是刚刚误以为他要给这段感情判死刑,这些话显得愈加像美丽梦魇,最能引人痴醉,也更能直扼命门,让人畏缩着不敢靠近。
郁青娩眼尾湿润,潋红一片,舌结到语无伦次,“赵成溪,你……是、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她眼睫被泪水粘成细绺,鼻尖红透,手指紧拽着他的衣服,怕只是美梦一场,更怕稍一松力,眼前的人便会倏地消声灭迹。
赵成溪折下颈应了声,“跟我谈恋爱吧。”
他边说边捏起她小巧下巴,躬下身,低头吻了下她的眉心。
这个吻的很轻,像对待橱窗里的昂贵藏品,生怕稍用力就会碎掉那般。
郁青娩粉唇怔愣微张。
贴在她眉额的薄唇,似穿破细薄皮肤,越过脉络,势如破竹攥紧击中心脏,顿时酥麻一片。
在昏昧恍惚的夜色里,郁青娩很轻地吸了吸鼻子,望进赵成溪深邃明润的眼底,她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急不可耐地晃了晃,喃着鼻音追问。
“那你还喜欢我,对吗?”
声音又低又柔,如雨夜飘在半空的落叶,伶仃单薄。
赵成溪看着郁青娩的眼睛,心脏被她带颤音的问句击中,剧烈收缩里带起清晰痛感,他浓密的眉毛下意识蹙起,微扬的眼尾也染上水汽,拇指在她眼侧略显慌乱地揉着,将那小块皮肤摩挲得泛红。
他“嗯”了声,尾音带着轻颤,“喜欢。”
很轻地呼了口气,“没办法不喜欢。”
一句话简简单单,却万分掷地有声,如无数颗流星扑簌坠落,在她原本就难耐的心湖里砸出连垣巨浪,海沸江翻,久难平息。
郁青娩眼眶溘然泛红,如打碎整盘胭脂,眼泪也倏地大颗涌出,她抬起细瘦手臂环住赵成溪的腰,脚下挪步,直直扑进他怀里。
脸颊贴上他硬朗胸口时,心脏顷刻鼓噪到极点。
赵成溪被郁青娩撞得怔愣几秒,但很快便回过神,抬臂扣住她细腰,温热掌心覆在她后背上,指尖在连绵凸起的脊骨上细细摩挲着。
他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开,微低头,鼻尖在她颈侧蹭了蹭。
嗓音也染上低低笑意。
“抱我是几个说法?”
最初那层汹涌的情绪如同退潮的浪花,缓缓褪去,只余稀稀落落的白色泡沫,在郁青娩心头扑簌破开,细痒难耐。
一腔孤勇削弱,她有些不好意思直白承认,扭捏地打暗语,“就是那个意思。”
闻声,赵成溪唇角微陷,眉骨微抬了下,抬手很轻地捏了下她后颈皮肤,“哦”了声,故意歪曲事实,“原来是占我便宜的意思。”
声音沉磁,又带上往日那股逗人的顽劣气。
郁青娩被他的话惹得脸颊生热,指尖难耐动了动,无意识咬住下唇,想反驳着才不是,可此时此景又叫这话显得毫无底气。
而且也不想让他觉得不被在乎。
她抿了抿唇,松开环在他腰后的手指,曲起手臂朝上搂了搂,掌心贴在他微挺起的肩胛骨处,细细抚了下。
紧接着踮起脚,鼻息扑在他耳侧。
“好,我答应了。”
这下轮到赵成溪愣住,耳朵也被她清软温热的呼吸刮的泛痒,顺着皮肤蔓延到心脏,他扣在郁青娩后颈的手下意识收紧捏了下,目光无惧落在生苔的青石板缝,几秒后才慢半拍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