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19节

  暖阳下,细小绒毛都瞧得清楚,眼周淡淡乌青反倒像天然眼妆。
  果然人美怎么都美。
  想到刚刚那通电话,孙小姐不禁心生好奇,“老板,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吗?”
  郁青娩笑了笑,“不介意。”
  孙小姐兴致勃勃道,“我就是蛮好奇的,老板你既不混圈子,也不给异性纹,之前怎么会想到要当纹身师啊,这样容易损失很多客源啊,而且你身上的气质跟纹身还挺矛盾的,总觉得你应该是清冷艺术家那一挂。”
  郁青娩蓦地想起陈佳佳那番话,不禁莞尔,“人总归是要生活。”
  “其实之前学纹身也是机缘巧合,刚开始是想兼职赚学费生活费,后来回头客渐渐多了,自然而然就开店继续做下来了。”
  孙小姐愣了下,“你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吗?”
  郁青娩倒也没遮掩,笑了笑,大方承认了,“嗯,之前家里遇到点困难,不想给他们添负担,能分担一点是一点。”
  “抱歉啊,让你想起难过的事了。” 没想到是这样,孙小姐有些愧疚,恼闷刚才的心直口快。
  “没事,都过去了。”
  人像这样细致的纹身耗时比较长,又是彩绘,快三个多小时才结束,郁青娩用保鲜膜将她胸口处那块发红的皮肤裹覆起来。
  边摘手套边说,“四个小时后就可以拆掉保鲜膜了,这几天先不要洗澡,避免感染。”
  “知道啦。”
  孙小姐对着镜子照,双眸晶亮,“老板你纹的太像了,比照片还像我阿奶。”
  她边系肩带边说,“这是我阿奶,她去世后,我总想找个合适的方式来纪念她,思来想去还是纹身最好,就像奶奶还一直陪着我。”
  郁青娩一顿,弯唇笑了笑,“你跟你阿奶的关系真好。”
  孙小姐边套裙子边说,“我是阿奶带大的,我们家,我就跟她最亲。”
  郁青娩收拾工具的速度放缓。
  她也是自小跟着阿奶在洲城长大,毕业那年阿奶因心脏病意外去世,后来家里生故,这才彻底搬去了北荟。
  这些年她一直都很想阿奶,每年夏至都会回来给阿奶过生日。
  现在离夏至也很近了。
  今年也不用再坐夜航回来了。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如日渐回春,嫩绿新叶布满城隅。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针恰好指向六点钟。
  夜色暗下,巷子里路灯鳞次亮起,透过窄窗布帘映进来,落在郁青娩微垂侧脸上。
  她抽一小把玉米细面搁进煮沸小锅里,筷尖在沸水里轻搅几下防止粘住,手侧小陶瓷锅翻滚着一颗鸡蛋。
  将从早晨榨好的豆浆从冰箱拿出来,倒进宽口白碗里。
  玉米细面过凉水盛入碗里,搁几块碎冰,流心鸡蛋切两半丢进去,撒一小簇白芝麻,郁青娩端着碗坐在岛台前,边望着窗边鱼缸里转圈的金鱼边小口吸着面。
  巷外光线暗黄,金鱼吸能不足,游速极慢。
  想到等下要去见赵成溪,她莫名生出紧张,心脏不受控怦跳,连食欲都压下大半,也跟那倦怠金鱼似的,咀嚼慢吞。
  两指宽的面还剩了一半。
  明明已到晚恋年纪,竟还像高中生似的,浑身透着青涩,如从未涉足情场的恋爱生手。
  明知前缘难续,依旧为即将到来的碰面坐立难安。
  在衣橱前纠结许久,指尖在衣料上拨弄几个来回,迟疑不决。
  生怕盛装过逾,郁青娩最终选了件朴素款,烟青色绸缎裙,刺几簇同色小花,踩一双同色羊皮皮鞋,匆匆出门。
  纤细系带绕踝,白皙脚背上两颗灿亮心形水晶。
  路过陈佳佳店门口时,还被守株待兔的某人打趣,这次是真要去赴约了吧。
  原是下午陈佳佳发消息约饭,却被郁青娩回绝,理由是跟旁人约好了。
  陈佳佳脑子活,三两下就猜到这“旁人”觉不是一般人,更不可能是同性,乍一问,还真是男人,她忍不住打趣郁青娩真是神女临凡,要大动凡心啰!
  “所以这位旁人,是那天那个棒球帽,还是你念念难忘的前男友啊?”
  郁青娩鲜少在这事上被人打趣,不禁有些脸热,细指收拢,抓紧小包细带,她抿了抿唇面,斟酌着选了一个安全词。
  “前男友。”
  左右是一个人,也不算故意骗人。
  陈佳佳嘴巴微嘟成o型,恍然大悟又惊讶的拖长音,变着调的:“喔——”
  还故意抬起手在唇前虚挡了下。
  最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双手环臂,朝郁青娩挑了下眉,混着暧昧笑腔。
  “这下是要吃回头草啦?”
  第18章 青溪
  郁青娩脸颊生热, 脚趾下意识蜷了蜷,捏着口金包细带的手指晃了下,“怎么会, 就是有点私事。”
  可话却说得莫名有点虚。
  “他……就是有东西落在我这,我给他送过去,还没到你说的那地步。”
  陈佳佳重重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你就是恋爱少, 他明摆着就是蓄谋已久好嘛!这么多年都不记得要会去,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她努嘴哼了一声, “鬼才信!他根本就是一直惦记你呢!小心今晚被一口吃掉!”
  郁青娩下意识辩驳,“他不是那种人。”
  这衣服是上周才忘在这的,怎么扯都挨不上蓄谋,更未及已久。
  陈佳佳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着她。
  扔下句等一下,扭身朝屋里小跑去。
  没一会儿,陈佳佳又跑出来, 手里攥着几片小东西,拉起郁青娩手, 直拍进她掌心里。
  挑了挑眉, 婉着暧昧音调。
  “不用太感谢我奥。”
  郁青娩垂眸,看清几片小东西是什么后,双眸蹭的瞪大, 如握烫手山芋似的想还回去,面前人似早有预料,一蹦三跳退回门里, “女孩子要有安全意识!你先拿着, 以防万一,要是他没坏心思, 那当我小人之心了。”
  “但他要是还挺有少年气,没生活被搓肥揉圆,享受享受也蛮好的!”
  郁青娩脸红至脚趾,被她说得后脑直发麻,舌结到讲不出半个解释的词,干脆抿唇作哑。
  陈佳佳忍笑催她,“快走啦,再不走可要迟到了。”
  *
  约好的老地方藏于摘云巷的一家书店。
  名字叫“落花有意”。
  书店临街是整面落地玻璃,暗绛细框隔成小格,春秋两季小窗常开,沿街落花吹进店里,覆铺一地,来往书客大多不在意,几脚碾覆,碎如残雪,花汁染一地。
  店名是后改的,老板觉得挺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店里也常年吹进落花花瓣,还成了暗恋打卡地。
  初听深意浓重,可细思,其中却隐含悲情的be美学。
  穿过摘云巷,在巷尾看见书店。
  临正街分出人行道,粗白线里点缀着几颗粉色桃心,夹着行“i have crossed oceans of time to find you”。
  我跨越时间瀚海来寻你。
  将网红套路玩的透彻。
  郁青娩在红绿灯前驻足,仅隔小段距离,望着玻璃窗内人影憧憧,角落挨坐着一对高中生,穿着深蓝校服。
  在十几岁稚嫩年纪,不用亲昵举动,仅校服比肩便是浪漫。
  小店在明亮室内灯耀里很像暗夜行驶的一截火车,从现在开往过去。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高中。
  经年累月,其实很多细节都逐渐虚焦,但唯独跟赵成溪相关的,仍念兹在兹。
  他们不是同一所高中,她在深港,而赵成溪在钟山,两所学校东西分列,勉强能算得上关联的就是这座位于中间的书店。
  那时落花有意名气小,位置偏,很少有学生会到这来买书看书,能巧遇赵成溪,更在郁青娩意料之外,甚至往后很多年,她都觉得这缘分神乎其神。
  怎么瞧,都像是月老闲来无事,强行牵红线。
  初遇赵成溪那天,郁青娩正复习力学和电磁感应,单个汉字拎出来都认识,可组合起来就如同生僻话,叫人如读天书。
  她倦目心烦,为即将来到的会考愁眉不展,捏着笔在白纸上画鸵鸟。
  几只鸵鸟脑袋埋在厚沙里。
  将她逃避心态描绘的淋漓尽致。
  赵成溪在她画第六只鸵鸟时笑出声,从鼻腔溢出的一声轻笑,带着浅浅气音,正如窗缝吹进的深秋晚风,温软舒意。
  郁青娩像只被人戳颈的鸵鸟,埋在沙层里的脑袋微怔,动作缓慢的抬头,扭颈朝后望去,对上一双漂亮到久瞧仍惊艳的眼睛。
  细短发垂至眉骨,眼角勾着笑弧,瞳孔瑶光荡碧,清漾影落,浅浅卧蚕若隐若现。
  勾唇笑着。
  眼睛好看是她对赵成溪的第一印象。
  很阳光是第二印象。
  郁青娩捏紧坠星链铅笔,局促着不知如何开场时,赵成溪先一步打破只有她尴尬的气氛,嗓音干净如溪。
  “你也是理科生?”
  她下意识摇头,“我是文科生。”
  “哦,准备会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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