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皇帝在前头,两部尚书两部侍郎也在前头互喷口水,二十二不能过去,只能叫他传话。
  他也不能直接说沈大人如何如何,只能抄成小纸条再递。
  他写完了,展给二十二看。二十二皱紧眉头,艰难通读,两人一时间凑成着急的一堆儿。
  好在不待二十二心里泛起厌学,圣人就从前面过来了。
  姜孚还是那身朝衣,绷着脸,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听前面吵架听的十分烦躁。
  他要过纸条,看了一眼就点点头,说声知道了。
  又叫二十二,问道:
  “老师问什么旁的没有?”
  “有的主上,有的。”
  二十二抿着嘴,小心道。
  帝师饮罢茶水,下了床,未开窗子,只站在窗前问她:
  “这些话谁都能传,你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
  二十二学着内侍的模样,嘿嘿奉承了一句帝师英明。
  沈厌卿回过身,正午高处射下的日光在他面上投出很深的影。
  ……
  “仁王府那人招了?”
  第42章
  那边厢二十二被打发回去了, 安排帝师探监的事。
  这边姜孚又转回前面去,接着听六部中的三分之一极不体面地对喷。
  兵部尚书余桓挣脱自家侍郎的阻拦,食指指着户部尚书的人中, 恨不能在对方脸上戳出几个洞来。
  若不是念着体面,以及不可说粗话带坏了年方二十的小皇帝, 恐怕早什么词都用上了。
  “你还要我如何说!”
  “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是不是要我把对面的头儿抓来, 押在这给你问一问,几月份打进来!”
  “你抓啊!你别光说!”
  “我是替陛下管账的,哪能凭你一张嘴就给你!难不成什么阿猫阿狗来了, 只说句话,我都要拨?!”
  户部尚书王霦亦是个硬骨头,怀里抱着把金珠算盘,只差抽出来抡人。
  这还是刚才他吵急了,抓起户部侍郎从其袖子里掏出来的。
  安芰在一边暗自感慨:
  户部连上朝都带着算盘, 实在是实心办事。
  只可惜余尚书带不了自家要用的东西,毕竟是在御前,身上连个带尖的都没有,眼下只能做出幅要挽袖子肉搏的模样。
  二位大人吵的尽兴,皇帝只端着茶杯,冷淡看着。
  余尚书又把自家侍郎拎出来,往前面一扔,叫他一条条把收上来的消息再报一遍。
  兵部侍郎垂着眼睛, 倒背如流——这几日背过三十来遍了。
  王尚书则踏前一步, 胳膊肘架起算盘就一阵噼里啪啦筹算, 把颗颗金珠打的飞响。
  最后结论又是:国库吃紧,一锱一铢多的都没有, 建议余大人为了对得起将士们自己节约些,出去喝西北风!
  正当余尚书即将张牙舞爪拎起王尚书的领子,要带着人一起去西北吃吃沙子时,王尚书忽然不知哪根筋通了或是断了,大叫一声:
  “总得拿点实诚东西出来吧!惠王当年还能领来两个人给大家看看,你呢!”
  他话音还没落地,忽见余桓把手收回去,停在原地,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王霦:“?”
  他顾不上疑惑,拿眼神询问自己这位对线数天的老对手。
  余桓不动声色,揣起手,眼神往上座瞟了瞟。
  王霦顿时闭嘴。
  他争上头了,竟提了不该提的事。
  要不是余桓讲究,不趁乱要他命,此时一添油加醋就能把他从这儿铲出去。
  大失误啊,大失误。
  他口头上是豁出去了,没想到真差点把命搞出去了。
  只盼着陛下网开一面……
  俩人一起偷偷看向圣人。
  姜孚却像毫无察觉似的,只偏头看着安芰给自己换茶。听见争吵声停了,就和颜悦色地看向他们:
  “二位爱卿也渴了么?倒是朕招待不周。”
  “安芰,奉茶。”
  户部王尚书的目光从小皇帝脸上一寸一寸抠过去,生怕看见其眉心蹙起来一点儿,自己头上乌纱就保不住了。
  奉德十五年惠王那件破事,本是个极惨痛的反例;惠王本人,如今也盖棺定论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有层遮羞布,但有眼睛的都清楚,姜十佩曾干下的是实打实的谋反,反的还是羽翼未丰的当今圣上。
  他现在反倒拿出来跟正面人物似的提起,真是把自己脑袋踩在脚下说话。
  陛下此时不计较,但……
  唉,算了,先把此时度过去再说吧!
  二人对视一眼,正纠结着要不要继续装模作样撕打一会,外头进来个小太监,躬身上报:
  “启禀陛下,礼部林侍郎求见。”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人要进来掺合???
  林椿被宣进来,跪的十分干净利落: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本不该打扰陛下与二位大人议事,但有些三部联合的事宜,须得问过二位尚书……”
  他抬起头,极快地扫了余尚书王尚书一眼。
  虽然念的是这二位的名号,但目光都没在这他们身上停过半刻。
  “但微臣知道二位大人正忙着!”
  “眼下只需借过荆侍郎白侍郎一用,我们几个先商议着就好!”
  御书房里几人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这位林侍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尚书们吵架,两位侍郎不过是个添头,缺了也不影响什么……
  小皇帝一点头,林侍郎就冲上前,把二位同级的同僚扯出去了,唯恐慢一步他们就在这扎了根儿。
  户部荆侍郎看热闹还没看够,一出来得了解放就连连埋怨林椿多事;兵部白侍郎则若有所思:
  “寿如早在外面等着了?”
  林椿擦擦汗:
  “是这回事。”
  “从二位大人过来我就觉得要糟,刚才那句一出,我非得进去把你捞出来不可……”
  白蓉镜朝他深鞠一躬:
  “我知道惊险,还是要多谢寿如。”
  林椿摆手。
  姜十佩虽然现在都称一声惠亲王,但谁都心里有数:
  除非遇上极重大极不得已的场面,这人的名字封号最好半个字都不要提。
  本来争的事情就敏感,朝野都提心吊胆,担心两部打着打着,就和十年前那场大的捅到一起去。
  要是今天真应验了……
  几人回头看看御书房的方向。
  荆中和尚在嘴硬:
  “我觉着,应该没事吧……”
  他家大人怎么就脑子抽了那一下呢?
  他一转头,看见白蓉镜和林椿已经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祈祷上了。
  ……
  奉德十五年,先帝正春秋鼎盛,谁也猜不到四年后就要改元。
  惠王彼时十八岁,势力相当的大,其背后的母家铁了心要托他上去当皇储。
  毕竟其年龄合适,才华又无人能比。
  大皇子已出家去了,二皇子成天窝在府里和妻妾弹曲作乐,不见什么出息。
  这么一数,三皇子惠王实在是不二人选。
  可是,前头虽没人挡着了,后面还有些小的碍眼。
  尤其是杨家的贵妃,虽然合门避宠,地位却十分稳固。
  其子姜孚早早称王立府,尚是不晓事的年纪,但暗地里的支持者也不少——
  未来的新圣人,当年的七皇子,因此就这么被盯上,无知无觉中渡了一劫。
  现在都知道说,圣人是有上天庇佑,不会为小人所危。可是亲身历过的都清楚,那一遭到底有多惊心动魄。
  ……
  起先只是一条不起眼的情报,无声无息地递到了御案上。
  内容是说,北边似有动作,有平民受到了侵扰。
  这种消息常有。
  一般来说,要是圣人闲着,就点一点管边防的人;若是没空,就这么放过去了。
  反正无论如何,下面总会管好的,不出大事就行。
  接下来二十几天里,类似的消息又不断报上来,频率超过了往常。
  先帝抬了抬眼皮,不甚在意。
  边境另有别的消息线,都未见异常,明面上的只是个流程,自可以不用管。
  但两月之后,兵部职方司郎中竟在朝堂上直接提及此事。
  他姿态做的很低,却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做了些慷慨之词,煽起一众人应和:
  该打呀!
  怎么不该打呢!
  边境的百姓苦哇!
  哪儿的人都有,一时竟看不出是谁起的头。
  奉德年间的臣子本就比如今剽悍些,阳刚之气颇盛,没说几句,竟已有人挽袖子要振臂呼号了。
  先帝紧急把脸拉下来,命令下一部上奏,把此事糊弄了过去。
  回去一查,暗线依然没有回报异动,说边防正常得很。
  先帝此时就已经生疑,怀疑有人背后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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