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裴玄霖声音绷紧,“宋家与裴家是故交,她是本官的未婚妻。”
  陈老夫人脸上有一瞬的尴尬不自然,遮掩笑道:“原来是这样,裴大人开口说一声就是,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裴玄霖冷笑,“自是因为三公子不肯放人。”
  陈老夫人神色凝上不解,裴玄霖竟然已经问三郎要过人,陈老夫人心思敏锐,立即想到那日裴玄霖来府上时和三郎言语间的微妙相对。
  有了怀疑再去回想,一切种种都变得不对味,陈老夫人挺直身子,声音严厉,“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玄霖笑得冷蔑,“老夫人等三公子回来,问他就是。”
  “我要人,还有她的奴契。”
  陈老夫人脸色凝重,眼里更是前所未有的惊怒,她豁然站起身,拉了门走到外面,“去把宋吟柔带来。”
  门口的下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应声,跑去待人。
  陈老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闭着眼睛平复了许久,回身对裴玄霖道:“裴大人稍安勿躁,老身这就去取她的奴契来。”
  她按着惊怒往管事处去,赵菡月自回廊的另一头走来,看到陈老夫人,眼睛微微一亮,快走上去,“老夫人,菡月有事与您说。”
  她唯恐宋吟柔反悔,要是拖到表哥回来就迟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事情告诉老夫人。
  陈老夫人早已没有心思听到说话,心里全是惊怒,若裴玄霖说的是真的,她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
  三郎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孙儿,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陈老夫人胸闷难当,拂开赵菡月,“有什么回头再说!”
  ……
  吟柔很快被带到前厅,裴玄霖焦灼等着,看到她过来狂喜跨步上前,“柔儿!”
  “玄霖哥哥。”吟柔怔唤了声,身子被他一把拥入怀里。
  陈老夫人冷眼看着吟柔,她如何也想不到,她眼皮底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她现在只想让她快点消失。
  “这是宋姑娘的奴契。”陈老夫人压着怒火,将文书递上前,“裴大人收好。”
  裴玄霖一言不发上前接过奴契,握住吟柔的手:“我们走。”
  吟柔被他牵着走出花厅,穿过游廊花园,她脚步踉跄横冲,半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她心脏不断收缩,膨胀的着对自由的渴望,又有什么一直在拽她。
  吟柔忽然停住脚步,裴玄霖不解看她,“柔儿?”
  吟柔对上他的眼眸,眸光里只有她的身影,对她的牵挂,关心,担忧。
  有的人不可以信,但玄霖哥哥可以,穿过照壁她就彻底逃离开这座牢笼了。
  吟柔一点点,仔细扯断心里的牵扯,反握住裴玄霖的手,紧紧曲拢手指,“我们走,玄霖哥哥。”
  五芒早就驾了马车等在陈府外,看到裴玄霖带着吟柔出来,眼眶一热,“二姑娘。”
  “五芒。”吟柔看着他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裴玄霖满眼心疼,慵紧她,“先上马车。”
  吟柔用力点头,随着他乘上马车,马车一路飞快向前行,吟柔推开车轩,自由的风吹过脸畔,她终于有了逃脱束缚的轻松感,闭上眼帘弯起嘴角缓缓而笑。
  马车出了城,停靠在驿站休整。
  裴玄霖牵着吟柔往驿站内走,五芒带着一个身着侍卫装束的男子走上前。
  裴玄霖认出
  他腰间挂着的玉牌,停下脚步。
  侍卫上前拱手道:“张大人有要事请裴大人赶去一趟。”
  裴玄霖蹙眉目露犹豫,“现在?”
  “正是。”
  他提前离开,又是向张大人借调的人马护送,若是不见恐怕不妥,现在赶去,快一点入夜也能回来。
  裴玄霖看向吟柔,“柔儿在这里等我可好?”
  已经出了城,奴契也在身上,吟柔心里还算踏实,点点头,“好,我等玄霖哥哥。”
  裴玄霖弯唇粲然而笑,揉了揉她的发,让五芒照顾好人,自己跨上马车往城中赶。
  裴玄霖一路策马去到张侍郎所住的驿站,下人引着人他进门,“裴大人请,里头已经在等。”
  裴玄霖颔首跨进门槛,朝着坐在主位那道身影低腰行礼,“见过张大人。”
  说罢直身抬起头,脸上的神色顿变,“怎么是你!”
  裴玄霖瞳孔遽缩,陈宴清怎么会在这里?!他亲眼看着他出城。
  陈宴清好整以暇靠坐在圈椅里,深眸冷峻睥在他身上,薄唇噙着浅弧,“裴大人来了,赶路辛苦,坐。”
  第39章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
  裴玄霖眼里的戾气已经无法掩藏,迸射向陈宴清。
  柔儿!想到吟柔还在驿站,裴玄霖脸色惊转几遍,转过身便走。
  “裴大人还有心思顾别人。”陈宴清端起茶盏,垂首吹散浮在水面上的的茶叶,悠然吐字,“不妨先顾顾自己。”
  他话音落下,屋内的气氛也凝结成了冰冻。
  裴玄霖脚步硬生生顿停,回身盯紧着他,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陈宴清慵懒掀起眼帘。
  “漕运的批文陈某多番打点都拿不下,裴大人却本领通亨,所以陈某多留个心眼。”陈宴清笑说着,目光打量着裴玄霖凝肃下的来的脸色,点到即止。
  轻呷了口茶,继续开口,嗓音多了抹锋利,“上行下赂,滥用职权,裴大人倒是让陈某刮目相看。”
  裴玄霖没想到陈宴清不接他抛去的枝,反而利用这个来反拿他,俊朗的面容被阴云笼罩。
  “你们陈家就光明干净了?除去西玉关,毗邻郡县的官府你们哪个没有贿赂勾结?”裴玄霖声音冷厉直逼陈宴清,就连张大人也被他拉拢。
  “陈宴璘那批私犯的货物你处理的无影无踪,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后来我才想清楚,只怕你们这条商路,多年来都在夹带私货!”
  陈宴清对他的质问一概不做回应,只淡声道了句,“谁叫裴大人没有证据,谁叫,山高皇帝远。”
  何其放肆的口吻,偏他不动如山的说出来,更显出浑然天成的气魄,压的裴玄霖无法动弹。
  只要郁正庭还镇守在这里,朝廷不会为了区区这点事大动干戈,陈郁两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陈宴清与他讲了许久,也懒得拐弯抹角,现在裴大人有两个选择,“一则,去告诉宋吟柔,你带不走她了,这样或许还能赶上去截下送往京师的呈文。”
  裴玄霖牙根咬紧渗血,陈宴清竟要他这样残忍的去对吟柔,这与让他再抛弃阿柔一次有什么区别!她如何受得了!
  “不肯?”陈宴清笑了一下,笑意却丝毫没染进眼里,“那好,第二条路,你们远走高飞,让裴家上下给你们填路。”
  “你这畜生!”
  裴玄霖双眼充血,狂怒想要冲上前,陈宴清意态从容后靠进漆红雕云纹的太师椅背,“时候不多,裴大人好好考虑。”
  裴玄霖生生顿停,高举的拳头反复握紧后屋里放下,垂在身侧不断发抖,若他带着柔儿走了,呈文一旦送去京师,父亲母亲都会因他受牵连,他不能不孝,可他又怎么忍心舍下柔儿。
  陈宴清讥嘲睥向他,“当初她本有机会不被送到西玉关,你不是已经为你母亲的以死相逼放弃过她一次。”
  裴玄霖浑身一震。
  *
  夜色漫过天际,吟柔见裴玄霖迟迟不回来,于是走到驿站外等。
  她张望着通往城内的官道,远远瞧见有人策马疾驰来,眼睛不由的亮起,待人离近后也提裙跑过去,“玄霖哥哥!”
  裴玄霖翻身下马,看着雀跃朝自己奔来的倩影心痛如刀绞,他多想冲过去抱住她,就这么带着她离开,明明就差一步了。
  裴玄霖口中血腥味弥满,发不出一个音。
  “玄霖哥哥,我们要走了吗?”吟柔拉住他的手问。
  听他一直不做声,不禁疑惑,月光下,裴玄霖的脸色苍白痛苦,吟柔心急问:“怎么了?什么事了?”
  担心关切的目光让裴玄霖心痛如绞,“柔儿……”
  吐出的两个字于刀割无疑。
  吟柔牢牢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裴玄霖心在滴血,可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办法,是他太过无用,才会一次一次让柔儿受伤,让她被欺凌。
  裴玄霖双目通红,吟柔预感到什么,眼眶也逐渐被染湿,“玄霖哥哥,到底怎么了?”
  裴玄霖多想说告诉她没事,他抬手揉着她的发,手都在抖。
  阖眸深呼吸,逼着自己开口,“柔儿,我会安排人马护送你。”
  吟柔摇头听不懂他的话,语无伦次,“玄霖哥哥是,是什么意思?”
  “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到家里。”裴玄霖没说一个字就像刀子在心上割。
  吟柔怔怔看着他,似乎不能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不要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柔儿。”裴玄霖重复说着对不起,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哽咽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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