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吟柔如梦中惊醒般猛然退开一步,眼泪顺着眼眶一滴滴砸落,她知道原因的,她这样子,要怎么跟他回家,回不去的。
她不怪他,她理解的,玄霖哥哥带她出来已经费劲心力。
吟柔相像以前一样笑着摇头,眼泪却像失控般往下掉,开口全是破碎的哭音,“没关系的,玄霖哥哥快回去吧。”
“我,我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的。”吟柔用了全力弯起嘴角,眼泪顺着唇缝掉进嘴里,又咸又涩。
裴玄霖宁愿她拿刀子狠狠捅自己几刀,也不想她这样哭着说没事。
五芒在后面听见两人说的话,不能置信的急冲上前,“公子,为什么突然。”
“住口。”裴玄霖打断他。
声音粗哑的像被风沙刮过,他不能再耽搁了,陈宴清给他的时间不多,如果不在时间内去截下呈文,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我会命人送你到下个驿站。”裴玄霖双手紧握,喉间似吞过千万根钉子,痛的鲜血淋漓。
他挤出含着血腥味的话,“走。”
裴玄霖逼自己不再去看吟柔,转身决绝离开。
“公子!”五芒惊急大喊。
他来回顾看,不敢相信公子真的就这样丢下二姑娘了,而裴玄霖始终没有回头。
五芒没了办法,朝吟柔道:“姑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一步三回头的追了上去。
吟柔孤独站在原地,等了许久才抬起早已泪流满面的脸庞,朝着裴玄霖离开的方向看去,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远,玄霖哥哥的身影也已经模糊看不见。
她又剩下一个人了。
夜风太冷了,吹在她身上像是吹进了骨头里,吟柔轻轻拢住肩头蹲下身,将脸深埋进臂膀里。
陈宴清手支开车轩,冷冷注视着吟柔,小姑娘蜷膝屈抱的孤独身影,在广袤的月色下由显得弱小可怜。
越是这般让人心疼的模样,陈宴清心里的戾怒就越是不可遏,逃?她怎么敢的。
他也不舍得那么待她,可大概是他对她太好,一次次的纵容就换来她的不识抬举。
陈宴清放下手,车轩应声合拢,“回罢。”
书砚大气不敢喘,无声无息的拉动缰绳,吟柔那边也适时地有人走上前,“姑娘,我们出发吧。”
吟柔埋低着头,抹掉眼泪,两只手都被的染得湿漉漉才算擦好,她撑着没有力气的身体站起,浑浑噩噩走上马车。
把身子靠缩进角落,再度抱紧自己,眼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光亮,若说陈宴清是撕去她心里不真实的幻想奢望,裴玄霖就是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熄灭了。
她想问为什么一再要丢下割舍她,可她其实知道原因的不是么。
吟柔闭紧眼帘,细细攒紧的眉心溢满着苦涩。
她昏沉靠在马车上,恍惚听到驾车的人说:“姑娘到了。”
吟柔恍惚睁开眼睛,怎么快么?
“姑娘请下车。”外头的人又说了一遍。
吟柔确定是到了,打起精神走下马车,冷冽的夜风吹得她轻轻缩了脖子,抬起眼眸对上熟悉的朱红大门,吟柔身子僵震住。
迷茫涣散的眸光一点点聚起,吟柔似还回不过神,犹疑着抬起眼睫,门楣上“陈宅”二字赫然印进眼中。
*
陈老夫人得知陈宴清深夜回来,心里不由一紧,三郎不是去打听四郎的消息了。
莫不是知道了宋吟柔的事。
陈老夫人从床榻坐起,心里不免生出一丝顾虑,转念又恢复平静,即便三郎有不喜,她也是要把那个狐媚送走的,正好她还要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老夫人想了一番,对桑嬷嬷道:“你去把三郎找来。”
桑嬷嬷郑重点头,她知道事情也是大吃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三公子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她一边帮陈老夫人披着衣裳,一边宽慰道:“兴许是有误会,老夫人问问清楚也好。”
陈老夫人心事重重的点头,“我自己穿吧,你去把人找来。”
桑嬷嬷点着头退出屋子,去了萧篁居。
陈宴清听她说陈老夫人要见他,没什么异常的点头,“我这就去。”
陈老夫人早就等在了正堂,看到陈宴清进来,面容又严肃了几分。
猜测陈宴清已经知道她把宋吟柔送走的事,她也没有单刀直入,而是先迂回问起寻人的事。
陈宴清言简意赅道:“假的。”
陈老夫人心中失落了一瞬,这些年不时就会有四郎的消息,无疑不是假的,她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慢慢找吧,不急。”陈老夫人说。
“嗯。”
陈宴清点了下头,也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安静了下来,陈老夫人斟酌几许,开口道:“我今日知道一桩事情,宋吟柔竟然是裴大人曾经的未婚妻,我感念他一番情深,那宋吟柔留在府上也不是事情,所以做了个顺水人情。”
陈老夫人说着听了一下,去看陈宴清的神色,见他似不是很在意,心里的担忧略微放下一些,没准那裴玄霖也是听了一些以讹传讹的话,误会了。
“我让宋吟柔跟他走了,奴契也给他了。”
陈宴清目光垂落在某处,停了半晌道:“奴契是假的。”
陈老夫人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陈宴清抬起眸光,“祖母拿的那份奴契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
“你!”陈老夫人惊睁着眼看着自己的孙儿,如同不认识他一般,粗喘了很久才愤怒开口,“你可别告诉我裴玄霖说的都是真的。”
若说陈家还有让陈宴清敬重的人,就是陈老夫人,他不意触怒她,缄默算是回答了。
陈老夫人豁然站起身,情绪冲上脑中,眼前一阵晕黑,人也跟着晃了晃,陈宴清脸色微变,上前搀扶住她,沉声道:“来人。”
桑嬷嬷推门进来,被这一幕吓到,快步上前扶住陈老夫人,“老夫人没事吧。”
“去请郎中。”陈宴清吩咐。
陈老夫人摆手制止,嘴唇哆嗦着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陈宴清抿了下嘴角,“就是祖母知道的那样,我碰了宋吟柔,她已经是我的人。”
桑嬷嬷大惊捂住嘴,这话谁说她都不会震惊至此,可这人竟是三公子。
陈老夫人怒极攻心,掌心砰砰拍在案几上,“你糊涂了是不是!她是谁?她是你父亲的人!”
“已经不是了。”陈宴清蹙眉说。
陈老夫人睁大眼睛,一手抚养大的孙儿何时这么顶撞过自己,她无法接受,把一切都归咎到了宋吟柔身上,“我绝不能容许!你也别想着把她藏在十方堂。”
“确实不会再藏在十方堂。”陈宴清声线不经意变冷淡,以往他就是对宋吟柔太好,“人我已经带回来了,以后就让她在我身伺候着。”
“你,你!”陈老夫人气得声音哆嗦。
以前她为孙儿不近女色烦心,现在倒是好,她是不用烦了,他上来就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是要气死她!
换做其他几个孙儿,陈老夫人可能直接让家法伺候了,可她了解陈宴清,如果真是他决定要做的事,怕是轻易不会更改。
可他要抬举随便哪个婢子不可以,偏偏选了宋吟柔,那可是伺候他父亲的!
陈老夫人怒不可遏,当即就想把宋吟柔押来乱棍打死。
桑嬷嬷朝着陈老夫人暗暗摇头,三公子如今对那婢子正上心,老夫人若这时候处置那婢子,只怕伤了感情。
陈老夫人忍了再忍,才勉强压下些许怒火,语重心长道:“你可想过,你留这么个人在身边,会惹多少人非议?”
陈宴清不甚在意的弯了笑,从前他或许有过苦恼,现在却不会再有。
他轻描淡写,“不过是留个得心人而已,祖母不必太多虑。”
陈老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暗幸陈宴清只是一时兴致,不是真的被勾了魂。
她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就接了回来,她这个时候若硬着来恐怕适得其反,倒不如先按下再定。
等过些时候,三郎对她失了兴致,再做定夺。
*
五更天刚破晓,不知哪里传来的鸡鸣声将吟柔从恍惚中唤回神。
她抬起空洞迷蒙的眼眸看向窗外,穿透云层的一丝光亮刺的她眼睛发酸,已经天亮了,她已经被关在十方堂整整一夜。
她一开始还明白怎么回事,玄霖哥哥明明说让她护送他离开,为什么她却被送来了陈府。
唯一的可能是三公子知道她离开陈家,赶回来找到了玄霖哥哥,用了什么方法逼他离开,一定是这样子!
她以为等着她的会是三公子雷霆骤雨的怒火,可他始终没有出现。
而她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悬心吊胆,再到现在,她觉得凌迟也不过如此,他却偏偏让她耗着,煎熬着。
吟柔攥握紧手心,绷紧的神经随时就要崩溃,心头更是被堵着不能宣泄的委屈和恨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