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说罢,再未逗留,推门而去。
  第31章 截杀后面的事几乎呼之欲出。
  此时的谢长离刚从狱中出来。
  相较于提察司从前碰到的那些硬茬子,这董立虽有些狡诈,却实在算不上硬气。戳破董立暗藏的侥幸对谢长离来说轻而易举,从昨夜至今晨,无需动用太狠辣的刑讯手段,董立就已招了个干干净净。
  盐务的事上姜盈川自然跑不掉,连同那些账目,都已在缉拿董立时由提察司的人手迅速封存。
  此外还有许多旁的。
  办案久了,抽丝剥茧顺蔓摸瓜对提察司的人而言几乎是本能。董立招供的所有事情里,或深或浅的,牵连出了数位可疑之人。这些人尽数被列出来,待董立招供殆尽,谢长离便带了林墨和熟悉扬州情形的部下推敲商议,而后圈出了关键人物。
  此刻他匆匆出门,便是奔着捉人去的。
  天还未大亮,街市上尚且安静,除了一些摊贩早起准备待会要卖的早饭之外,旁人似乎都还在沉睡。
  谢长离一行策马如飞,很快找到了起首的两人,以事关要案,须单独查问为由,将人带去了提察司在扬州的小官署。
  及至第三人,却平地起了波澜。
  那人官职品级很低,手里头管着的事情却颇为要紧——关乎扬州采矿冶铁的事。历来盐铁都是朝廷极注重的要事,此人的官职虽不入流,明面上瞧着也无甚定夺决断的权柄,但既搅进了这趟浑水,难保背后没藏着大鱼。
  谢长离找到那人时,他正在前往铁矿的路上,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倒是极为勤快。
  ——也不知是不是听说了董立被捉的消息后心虚,大清早就想去矿上掩饰什么。
  山道逶迤,这会儿几无行人。
  谢长离一行铁蹄如飞,既是循着踪迹而来,远远瞧见那辆马车,便夹动马腹,欲迅速赶到跟前将人拿下。
  惊变便在此时骤然降临。
  原本安谧的山道旁,忽而有数枝铁箭破空而出,像是抢着机会在那儿守株待兔似的,隔着几步的距离直奔那辆青帷马车。那样近的距离,利箭离弦后几乎瞬间便可射中车里的人,哪怕换成提察司的高手都未必能应付,何况只是个寻常人?
  只是瞬息之间,赶车人闷声不吭地栽倒下去,连呼痛都来不及。
  车厢内也没什么动静,唯有马车被那强劲的力道推着晃了晃,笃笃作响之间,依稀可见铁箭穿透另一侧的厢壁,染了血迹。
  而道旁树丛摇晃,分明是贼人意欲逃窜。
  顷刻变故,只在呼吸之间。
  谢长离心头微震,知道是有人抢先来灭口,朝随行的副手递了个眼色,而后高声道:“追!”
  那副手跟他的时日不短,无需言语便领会了意思,纵马追上仍被马拉着缓行的车辆,掀开帘子一瞧,见里头的人早已气绝,没半点救回的可能,神色骤然阴沉。而另一边,谢长离等人在靠近行凶处后,已然弃马跃上山坡,在崎岖的荆棘丛中追凶。
  凶手其实不多,仅两人而已。
  看方才地上的情形,是各自执两把弓。弩躲在道旁灌木丛里,悍然灭口。
  那两人的身手却很好。
  哪怕被成群的提察司高手追着,两人也分毫不乱,逃跑时颇有章法,分明曾久经厮杀。且他们身上似都穿了极上等的软甲,提察司那位箭手的数枝利箭从后呼啸射去,虽都射中其脊背大腿,却仿佛并未有太大影响,甚至有两支箭分明已射到脊背,却未能穿透衣衫。
  ——既是相隔太远力道渐弱之故,也是因软甲材质极佳。
  这样好的软甲,哪怕是提察司都没有几件。
  亦可见这两人的来路。
  谢长离眸色稍暗,情知那几箭未必能影响对方的脚程,问过近处地形之后,当即下令将人手分成三路包抄。
  那两人显然也不愿多做纠缠,仗着有软甲护体,铆足了劲往前逃。因对方占了先机且彼此身手不相上下,谢长离追了许久,才将百余步的距离缩至十余步,而此时,旁的下属脚力不及,已被落在远处,唯有他和林墨紧紧咬着。
  但此时的情势已颇明朗。
  只消他和林墨能追到跟前,便有取胜之机,何况后面还有援手,拖住片刻就能让对方寡不敌众。远处还有等着合围的守兵,顺着山道追下去,必可将其生擒。
  朝日初升,清寒的风漫过山间。
  四人的身影鬼魅般掠过,疾追紧咬,渐而靠
  近。
  那两人显然知道前路布了伏兵,顺着易于逃窜的山道难以逃命,眼瞧着谢长离和林墨逐渐靠近,径自换了方向,往山道东南边跑去——那边尽是峭壁悬崖,稍有不慎便无生还之机,谢长离今日带的人手有限,并未在那边布防。
  谢长离焉能猜不出他们的意图?
  但他在提察司待了数年,还是头回碰到这样的硬茬子,既有精甲护体,又有这般强劲的脚力。整个提察司里,追踪时能跟他和林墨比肩的人数得过来,即便是皇帝的亲卫禁军之中也少有这般好手,算来算去,这两人的来路几乎呼之欲出。
  风在耳畔呼啸,脚下步履如飞。
  耸立的悬崖已在不远处。
  那两人虽是奔着绝路而来,真到了云海茫茫的悬崖之畔,脚底下多少有了点迟疑。而这挣扎的间隙里,谢长离和林墨已然纵身赶来,手中剑锋森寒,直取对方要害。
  对方被迫拔剑自守,踩着悬崖的边缘凶险交锋,步步后退。
  已经无路可逃,远处还有追兵赶来。
  一旦落入提察司手里,要面对怎样的境遇,可想而知。
  那两人终是下定了决心,仗着有精甲护体,拼着背后遭利剑所创,竟自纵身而起,手中剑锋转向峭壁,迅速跌落下去。看那架势,分明是想寻个有力的地势,以剑锋缓冲力道,在绝壁间求个逃命之机。
  谢长离剑锋扑空,遽然收手。
  清晨的山间起了大雾,封住他的视线,耳畔唯有山风阵阵,也无从分辨那两人的去处。
  他罕见地追凶失手,脸色极为沉肃。
  林墨咬牙切齿,恨恨道:“真是难缠得很!要不是有那软甲护着,早就射成刺猬了,哪还有他们逃命的机会!”
  “好在最后交手了。”谢长离望着茫茫的雾,侧头道:“能看出来路吗?”
  “有点熟悉,但不敢确信。”
  “恒王府的路数,对不对?”谢长离比他笃定得多,“跟我交手那人,像是彭野。”
  彭野,一个极为熟悉,却少有人知的名字。
  那是恒王身边最得力的暗卫。
  或者说,杀手。
  林墨方阔的脸上再也难掩惊诧,“真是他们?属下只是觉得像,但总不敢确信。若主君交手的那人真是彭野,他们有那般宝物,还能逃出咱们的追杀,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恒王能跟先帝较量半生,到如今仍岿然不倒,手底下自是高手云集。
  他最器重的暗卫,是能与小皇帝的亲信比肩的。
  好在交手后猜出了身份。
  有了这线索,后面的事几乎呼之欲出。
  如此算来,今晨这一场较量倒是比他预料的还有收获。
  谢长离未再逗留,情知这点人手到悬崖下也未必能搜到什么,便仍回原处,替那小喽啰收了身体,仍去缉拿旁人。
  ……
  将近晌午时分,涉事之人尽已缉拿。
  没了彭野灭口阻拦,姜盈川即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也没半点儿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长离将人挨个捉进去,却束手无策。
  谢长离倒也没急着找他。
  毕竟是通判,不好随便动的。
  反正情势渐而明朗,姜盈川先前跟沈从时暗通款曲的事,姬临风那边已然查实且拿了铁证,如今彭野为他出头,足见此人明为沈家爪牙,实是恒王府的走狗。这种人哪怕捉拿到京城,也会有人暗里保着,而姜盈川不知彭野身份泄露之事,必存侥幸之心,跑不到那里去。
  谢长离自然无需闹得太张扬。
  审问的事交由下属去办,他这些天颇为劳累,如今稍稍得空,便先回客栈歇息了一宿。
  翌日前晌,带蓁蓁出了官驿。
  来到扬州已有数日,他始终琐事缠身,回住处歇息的时间都不多,更别说带蓁蓁重温故土了。如今总算得空,便依着蓁蓁的心思,先去虞家旧宅走了走。
  隔了数个季节,宅中的花木一如旧时,只是少了花匠修剪,甬道旁有草木旁逸斜出,亦有浅草从石缝冒出,颇显凌乱。屋舍也都是封着的,近乎整年的风雨过后,封条上的字迹已淡了许多,被风吹过后,或是裂开或是脱落,蒙着一层灰尘。
  紧掩的门窗内,贵重器物多已被查抄,清凉树影掩映下格外显得安静幽冷,不复昔日的温暖笑语。
  蓁蓁的指尖拂过桌上落灰,忍不住微微颤抖。
  谢长离抬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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