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吗?但我却觉得它跟宝石没有可比性。”狄法眼皮半掀起,兴味索然地旋着指尖的花。
  没什么特别的,花的做法很奇怪,但也仅限于此,为什么喜欢做这种没用的东西?
  狄法察觉到心中生出一点微妙的情绪,感觉不坏,但还不足以讨好他。
  狄法:“还是少做点无用功比较好,教授,你说呢?”
  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已经越过了社交距离,只余一朵盛放的雪山茶花虚虚地挡在两人眉眼之间,书房交谈的那段记忆重被唤醒,伊洛里仿佛又闻见衣裳上沾染到的浓烈烟味。
  过分靠近了。
  伊洛里在心悸中直掐食指,语气板成一条直线,紧绷绷地说:“我明白了,阁下不喜欢,那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做了。”
  他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硬着头皮说:“那么,我最好还是先带少爷们回温暖的城堡里。”
  狄法望着他片刻,末了才道:“好。”
  走出几英尺,伊洛里转头看,只见高大的黄金公爵还站在原地,捻着雪花若有所思。
  有那么一瞬间,伊洛里觉得狄法不是在看花,而是在透过花注视着他的灵魂。
  伊洛里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他快步走到埋首玩雪的安东尼和安德烈身边,招呼道:“孩子们,我们要回城堡去了。”
  “欸……这么快吗?真没劲儿。”安东尼不满地摔铲子。
  “不快啦,等天气暖和点,我们再出来,不然感冒就不好了。”伊洛里耐心地哄两小孩回屋。
  伊洛里心里没什么惋惜的,借着这次放风的机会,他已经将远处那座塔楼的外观特征,以及去到那里的路径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伊洛里心里盘算着要借用什么工具爬上塔楼,隐约有了一个计划雏形。
  第17章
  伊洛里在灰铸铁城堡里的日子一天天过,不知不觉中,冬夕节临近了。
  一年一度的冬夕节对于亚瓦尔帝国里的人们都意义非凡,它不仅代表着一年辛勤劳动的结束,同时也意味着对明年粮食丰收的期待,是家人们团聚在一起庆祝的日子。
  所以就算是常年冷肃又不喜聒噪的灰铸铁城堡此时也动员了起来,从内到外地将城堡清扫得焕然一新,还在显眼处悬挂彩色缎带与冬青树枝叶制作而成的小花环,就连各个房间里的门上也挂了花环。
  伊洛里起了一个大早,拖出皮箱,收拾起要带回家的衣服和用品。
  收拾到一半,衣橱内的衣裳让伊洛里陷入了两难。
  这些衣服他终究还是没能够成功退回去,冷傲的城堡主人似乎就从来没有过被人拒绝的经历,也不允许伊洛里打破这个传统,任凭伊洛里怎么解释自己用不上这么好的衣服,他也几乎是把衣服“强送”给了伊洛里。
  这时捧着早餐来的理查敲门,进了屋,见伊洛里站在敞开的皮箱前,忙劝他坐下,“亨特教授,放着我来收拾就好,您吃早餐吧,不然怕赶不上火车。从城堡要到城里的火车站,可是有好长一段路哩。”
  伊洛里没说出来阻止的话,只好看着理查把最厚的那件呢子长大衣与鹿皮手套一并放进了自己的皮箱里。
  回家的火车是早上十一时准时出发,没留给伊洛里多少拖延的时间,他匆匆吃好早餐,就去到狄法的书房。
  休假之前跟主人家交代一声自己要离开了是最基本的礼貌。
  “公爵阁下,日安,我即将离开城堡,如无意外会在五天后回来。”
  “嗯。”狄法点了点头,没多少情绪。
  伊洛里想了想,想不到其他话能说了,于是准备在这种沉默中离开。
  “教授,冬夕节喜乐。”狄法兀地说了这一句话,他还是低着头在批阅,仿佛不过是顺着传统随意一提。
  伊洛里回过头,翠眸如一湖再澄澈不过的清潭,波光潋滟,他微笑着应道:“谢谢,也祝阁下您冬夕节喜乐。”
  他没注意到转过身后,狄法一直注视着他的离开,眼神中带着探究。
  与来灰铸铁城堡时相同,车夫杰布驾驶着由独角兽拉纤的金属马车停在大铁门外,等待着伊洛里。
  “绅士老爷,哟,我们又见面了啊!”杰布的酒糟鼻好像更红了,从十英尺开外都能瞧见。
  他拿过伊洛里的行李,放上车厢,直到扬起马鞭时,嘴里还不停地说:“两位小少爷的恶作剧没有给您造成很大麻烦吧?昨天接到阿尔管家的吩咐说要送您去火车站回家探亲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居然是您坚持得最久。不过从一开始,我也隐约有点预感了……”
  伊洛里根本跟不上杰布的语速,索性任他絮絮地讲下去,他掀开了一角布帘往外看,那宏伟的蓝灰色城堡群逐渐远去,在细雪中若隐若现。
  如果顺利,那下一次离开时,他身边将会坐着索菲娅。一想到这个,伊洛里的心情不由得明亮了几分,就连接下来漫长的旅程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
  随着尖锐的汽笛声响起,通体漆黑的钢铁巨兽缓慢驶入车站,穿着制服的乘务员一个个车厢地走过去,嘴里不停播报“纽波加站到了,纽波加站到了,要下车的人快下了啊”。
  车门刚一打开,无数热闹又喧嚣的人声涌向车厢,与灰铸铁城堡的冷肃形成鲜明对比。
  伊洛里拿过自己的皮箱,跟着人潮挤出车站大门。
  “伊洛里!”伊洛里正四下张望,一个举着写了“伊洛里·亨特”的牌子的老红血人走过来。
  伊洛里开心地抱住他,“爸爸,你好吗。”
  这么冷的天,斯诺·亨特穿得极暖和,他胖乎乎的,比伊洛里稍矮一些,带着一副镜片很厚的夹鼻眼镜,从眼镜底下的眼睛可以看出来,伊洛里一双碧绿的翠眸和温厚的品性皆继承自他。
  “我当然好,”斯诺拍了拍伊洛里的后背,埋怨道,“你才是,你有好好照顾好自己吗。”
  “臭小子,即使是查纽卡大学不允许教师们泄露调研内容,但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多天都没有寄一封信回来,你的母亲担心得整日在家中念叨你。”
  伊洛里内疚道:“就是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肯定天天给家里写信。”
  他并没有跟任何亲人说过自己已经从查纽卡大学辞职,所以父母直到现在还以为他仍在大学内教书。
  “那还差不多,”斯诺笑起来,招呼儿子,“来吧,你妈妈在家里做你最爱吃的苹果肉桂派呢,你今晚可有口福了。”
  伊洛里和父亲坐上了在火车站外等待乘客的角牛车,套着嚼子的角牛几乎有一个半的伊洛里高,浑身黢黑,双眼发出红光,头上尖锐的角盘旋着生长。
  伊洛里刚走近些,其中一匹角牛忽然朝他“哼”一声,喷出白气。
  “呜哇。”
  看着这小不点吓到,角牛得意地用带火焰的蹄子刨了刨地。
  “小心哟,先生,阿瑞斯的脾气可不好惹。”赶车的车夫吁了一声,拉紧缰绳。
  每一辆公共角牛车都只会跑特定的路线,途中设立站点,乘客只要买票,便可以在任意站点自由上落。
  在下一站,多了很多人上车,把伊洛里和斯诺挤到了一旁,伊洛里护着自己的父亲,留心着公共角牛车经过的每个站点。
  亨特家跟其他红血人一样,喜欢跟同族们聚在一起,有强烈的家族观念,所以他们从赛里村来到纽波加城后,也选择了在城镇外围区域的红血人社区安家。
  这个社区就像是一个遗落的小人国,道路两旁全部都是符合红血人尺寸的房屋与信箱,连花园里栽种的小树和铺砌的碎石路都显得如此迷你可爱。
  艾莎听见门铃声,忙洗干净沾满面粉的手,去开门。
  “哦,伊洛里!我亲爱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艾莎扑到了伊洛里身上,打量着他的脸,看他是不是瘦了、精神差了。
  伊洛里笑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艾莎那双红肿、湿润得好像刚哭过一场的眼睛时愣住了,“妈妈,你的眼睛……”
  斯诺的手搭在伊洛里的肩膀上,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问。
  不过短短几个月,小小的妇人原本那头漂亮又柔顺的栗色卷发掺入了不少银丝。
  艾莎招呼伊洛里进屋,“先把行李放好,去洗个澡去去身上的灰尘,烤鹅和派都已经在烤箱里烤得差不多,你洗好澡我们家就能开饭了。”
  伊洛里笑道:“好,我可太期待妈妈做的派了,再没有其他东西能比它们更好吃。”
  伊洛里提着皮箱回房,中途经过索菲娅的房间,他站住了,看着那扇门,挪不开视线。
  他试着推开了木门,里面收拾得很整齐,完成了和未完成的画作都堆在墙角边,一切都是伊洛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摆设,却没有一个言笑晏晏、精灵活泼的少女走出来,嗔怒着说自己正在构思着一幅绝世好画,烦人的哥哥别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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