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站在内環分界的高墙上,眼前氤氲不明。除非越过環墙,才能看清一片虚无背后真正的仙人之地。
仙庭最核心的一切并不轻易示人,这份傲慢更是极大地违背了东方耀天的平权大道。
东方耀天愤而回头,却忽然发现公玉秋手中的剑并未举起。
她神色
恍惚地看着三環的方向,清愁面容带着一丝犹豫。
东方耀天忽然冷冷地歪唇一笑,“琅環第三圈层,便是公玉家的属地——秋儿,你下不了手了,是不是?”
公玉秋:“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如果就这样挥剑闯进去,她在自己的族人面前将是何等模样?她的母亲又会如何看待她……
东方耀天狷狂又绝望地笑了:“所以你一路陪我摧毁仙阶高墙,却终究还是有高低之分!在你心里,公玉这个姓氏就比别人高贵吗?!”
公玉秋眼圈红了,“你就……这样想我?”
心痛得不能呼吸,仿佛被凌虐重伤,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明明仍有爱意,却将尖锐的刀尖对向了彼此。
虐,太虐。
恰在此时,从内環氤氲不明的虚无之中忽然飞出几道身影。
公玉家的雪浪图腾出现,在那之后,是东方家的白日纹印!数十名真仙同时出现在迷宫上空,面色凝重,向他们而来——或者说,是向他们二人身后四環内的某处而去。
两家,都出动了。
东方耀天看着那青天白日的印记,蓦地眯起眼睛,难道东方家也要来劝他回去?
他邪魅地横刀而出,彰显着旷世男主不屈的原则和逆天的英姿,绝不会为了仙庭高贵的身份而放弃心中之道!
谁知下一秒,东方家为首那个仙人忽然一记火灵打了过来,直直逼向东方耀天。
公玉家的族仙也同样以水灵流滔滔冲向了面色惨白的公玉秋。
——他们要杀了天命者!?
怎么可能!
几位真仙神色大惊,他们出来的主要目的是接天命者入内環,同时带走明主点名指出的少女——可他们手中的灵流却不受控制、纷纷打向天命者!
公玉秋狼狈地接招,东方耀天仓皇后退,刚刚还在虐恋的两人在混乱的攻击中抵靠住了彼此的后背。
…
一刻钟前。
后花园中的钟声传遍内環。
两位天命者站在三環的高墙上看不见前方,但内環之中的人却看得清他们。
“已经拆到这里了,不能再拆了啊!”
“拆不掉的,整个三環……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一块砖都是那种石头啊。”
“冥族那些畜生已经活了多少个了?”
“——明主还没有旨意吗?”
“公玉落已经在零苑外等了许久。”
神的后花园外零零散散地站了数位上仙,这一次,公玉、东方两家的人都有,恭谨地对着花园内俯首道:
“明主,四環之内出现了冥族血脉荫庇,他们的自由人数已经达到了九位——这倒也不足为惧,毕竟三環以困仙石垒砌而成,冥族根本无力跨越,只是……二位天命者实在棘手。”
谁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心要跟仙家对着干?
花园内静谧得只有虫吟鸟鸣。
半晌后那道优雅如器乐的声线才缓缓倾泻出来:“不必担心他们,很快,就没有九位了。”
视线越过花园圣洁的墙壁,纯白花袍的男人静静坐在长椅上,闭目。
他的掌下飞出白烬鹤羽,铺散在花园之中,像是在模拟着什么真实的路径。在他身后,笼罩着一轮几乎没有光亮的白日。
凝滞又灿烂地悬在巨钟之下,垂直映照着一切,不再有一丝黑暗阴影。这本该是光明的场景,可不知为何那白日像是正午至阳之后的真阴时刻,刺目的光线像是虚假的一般。
像是在侵吞真正的太阳。
男人微微睁开眼睛,开口:“等到他们不足九数,就让他们都留在四環吧。”
那里的唯一不是唯一,他很清楚。
“但是,要将那个少女随着天命者一起带进来。”
金乌——真正的太阳坠落那一刻。
他想藏起来的宝物也就无所遁形了。
…
妙诀扶着唇角彻底失去颜色的白衣青年,仰头,看见男女主站在環墙上紧紧靠着对方的后背。
这个虐点是在破入三環前的互相猜忌,虽然妙诀听不见两人的台词,但用屁股也能想出来。
男主误会女主为了公玉家而违背道心,女主根本并不在意家世但就是不解释——两个人来自的不同世家本就暗藏着分庭抗礼的矛盾,其实这本就是两人在琅環阶段的情劫之根源。
既然如此,怎么解决这个虐点呢?
妙诀看看身边的哥哥姐姐姨姨们,人心的险恶,小动物们其实并不理解。
“这些上仙真仙身上各种灵属的力量,是不是都来自你们?”妙诀问。
几人不约而同点头,恍然大悟:“明白了,妙妙,你是想让我们各自去打各自灵属的人?高位压制,小十告诉过你吧。”
在冥族之间存在高位压制,在冥族与人之间,就更存在了。
“不。”
妙诀却摇摇头,指向環墙上,“是控制住你们各自灵属的真仙,去打他俩。”
“好——啊?”
妙诀笑了一下,患难见真情啊。
于是,所有东方公玉两家的真仙,忽然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
火灵流突然拐着弯呼啸着撞向东方耀天,水灵流翻腾着旋涡撞飞公玉秋的的剑,木灵咆哮着乱窜乱炸,金灵流甚至追着东方耀天两人的剑去销融。
一种被支配的恐惧降临在所有人头上。
东方耀天两人被打得吐血又倒地,公玉秋看着那翻飞的雪浪服,终于哭了:“耀天,我们只有彼此了……”
东方耀天猩红闭目,掐着她的手嘶声道:“秋儿,我要你记得,你的背后永远有我!”
几个真仙神色仿佛见了鬼。
最后干脆直接抛弃了武器,想要绕过天命者去带走那个青衫少女。
妙诀早已经在金光荫庇之下坐好,颊旁的发丝被吹起了一缕。
她听见系统的声音也隐带激动,提示她虐点已经通过。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妙诀仿佛听见树木生长的声音。
像是一场雨后,含苞的嫩芽舒展起来,树木的年轮又走了一圈,追寻太阳的顶芽向着光芒更近了一寸。
她的灵骨之树,长高了。
汹涌的青绿光芒忽然在体内大盛,灵骨经脉像是风吹过的树叶簌簌震动,包裹她的冰衣开始透出温热。
冲击天骨到底是什么感觉?她能承受多少的回溯之力,她的灵骨又会变成什么样?一切都是未知,但她已经走向了未知。
妙诀忽然将掌心压在了眼前白衣青年的胸腔之上。
她的灵力再次进入了尘尽拾的内府之中。
…
原本漆黑如地狱深渊的内府已经完全变了。
惨白一片,到处都是炽光。
这光线像是杀菌的明灯,对原本的地狱原貌刮骨疗毒。
尘尽拾踩着打卷的灰烬,漆黑羽翼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清隽孤独的身影,垂目走过纯白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又似乎不是。
他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做,可是他从出生就被赋予的所有力量都在寂灭,走向混沌。他的意识,他的骨头,他的血,烧痛得昏昏沉沉。
好在他一向非常能忍痛。
他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到了深渊岸边,看着眼前的硕大白日。
原来那是无数白烬鹤羽攒积在一起的球体,向整个世界辐射着它惨白的光明。
当尘尽拾靠近,脚下虚弱弥漫的灰烬碰到白光的瞬间,那羽毛般打着卷的灰烬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白光就是这样驱散黑暗,在他力竭的时刻彻底吞噬侵占。
所有角落都被纯白之光挤满,没有阴影,没有灰暗,却像是一个假的世界。
尘尽拾垂眸看着深渊,那里有最后的一点漆黑地带。
他看了片刻,纵身一跃。
跳了下去。
漆黑的羽翼在下坠过程中冒出了几缕,让他恍惚间
有些清醒,想起了自己是什么。
是啊,他是金乌啊。
三足金乌,日出扶桑。
他才是太阳啊……。
尘尽拾坠落在深渊地底,向头顶的白光望去,那它是什么?
他站在漆黑的深渊之下,开始十分不爽地思考起来。
但他的意识将要走出混沌,整个内府就开始动荡,忽然,深渊上空飘下一片纯白花袍的衣角。
有人乘着袅袅白烬,仙气出尘地落在了他的前方,精准停在了黑暗与白光之间。
男人微微一笑,率先开口:“烬十,想不到百年后再次相遇,是在这种场景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