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卫安晏:“你知道的,还挺多。”
程大:“那可不,我从王庭逃出来,一路逃到这里,没找到桑澜,反叫将军抓住了。”
他没有全说实话,但他对桑澜的情谊不假,卫安晏抬手:“拿酒来。”
程大眼睛一亮:“还能有酒喝?”
“你提供的消息有用,赏你的。”卫安晏卸下刀刃与铠甲,“你是怎么敢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我的?”
程大自信道:“哪个世家都可能造反,唯独你们卫家不会。”一双贼眼,跟着酒坛。
卫安晏按住酒坛:“不如,我们玩点有意思的,我们来猜拳,输者必须回答赢者的问题。”
“好啊,这坛酒可是青州酒?”
程大卸下防备心,只当少年将军也是个贪嘴的。
两坛子酒下去。
卫安晏已经将话套得七七八八,程大是西山的山匪,桑澜曾饶过他一命,故而结下善缘。西山山匪屠戮镇子,他人微言轻,偷偷放走了赵五他们。因为打铁的本事高,被逆党带到凉州,最后到了漠北。
逆党的图谋让他害怕,一直想离开,苦于没有好机会,借着战事,他要求上战场,这才带人逃了出来。至于逆党与漠北王的密谋,他从上头那听来的,漠北人自大,不觉得将这些事说给下属听有什么不对,更没想到程大一直想回西山。
程大嘟囔着酒话。
卫安晏道:“顾医师死了。”
程大撑着桌子,晃头晃脑:“卫,卫卫将军……你,你说谁死了?”
“玉溪镇的顾医师,死了。”
“我走之前,老头还好好的……我费老鼻子劲救下他,他怎么能死了呢。”满脸胡须的程大说哭就哭,委屈地跟个孩子一样,“老头那么……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他是爱多收银子。”
程大一个人哭还不
够,撑着桌子,抱着卫安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卫安晏止不住地想,一介山匪对顾老医师的敬重至此,小澜亲眼目睹自己的老师离世,只怕会更加地难过。如果一开始,他能将其中利弊对她讲个明白,她身上的负担是否能轻些?
军中人人都羡慕小澜,她有最精锐的部下,有亲王世子做靠山,一身武力高得出奇。
谁又能知,她不止一次被迫与亲人、友人阴阳相隔,在刀光剑雨中成长,你说她铁石心肠,她怀念亲人时还是会低声抽泣,你说她心肠软弱,她面对奸臣逆党从不手软。
卫安晏此刻倒是希望她,能够狼心狗肺、铁石心肠。定安长公主的女儿,竟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此刻,还有人想要擒住她,杀她。
不自觉地,冰冷地触感从手背传来,他垂眸,是他的泪。
翌日。
程大在马上醒来,宿醉的头疼让他恍恍惚惚:“我们去哪?”
长风回答他:“杀漠北人。”
“啊!”程大酒醒了一半,耳边传来厮杀声。
长风踹他下马,他爬起来一看,此处漠北军已经被青州卫家军围成一团,圈子越缩越小。
今日青州军不似昨日温柔,除去此地指挥使,剩余漠北军一律不留活口。
程大道:“真凶狠啊。”
长风:“要不是你开口讲大夏话,你早凉透了。”
程大贯会做人,当即拍上马屁:“卫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不然我哪有命活到现在,你们是不是在查漠北军的踪迹?我门清啊。”
长风乐了,笑问他:“你转头背叛漠北人,就不怕他们也砍你的头?”
程大:“怕啊,但他们没有卫家军厉害。卫将军四年前能生擒漠北王,现在更不在话下。”
长风点头,他算是知道,这胡须大汉是如何在漠北人手底下讨生活的了。
……
银甲军与北朝军已经走出了漠北的地界,铁戈松了口气。
经过饿狼一战,北朝人不再恐惧银甲军,语言不通,拿手比划,能简单地沟通。
“再走上半日,我们就能回到黑蝎部落了,虽然比不得大夏富足,拿出一些奶酒招待客人,还是有的。”越靠近家乡,铁戈神情越放松。
桑澜:“假使雅伦王子告诉你的部族,你与其他勇士死在战场上,他们会立即改选别的首领吗?”
“是有这种可能。”铁戈收起笑容,这年轻的桑指挥使,说话总一针见血,叫人刚生出的美好心情瞬间破灭。
桑澜:“我会帮助你重新拿回首领的地位。”
“那我要谢谢你了。”铁戈打马跑在前头,欢喜地回家。
帐篷连着驻扎,木栅栏圈养着牛羊,孩子坐在牛背上,望着远方的一群人。
“阿妈,来人了。”
孩子跳下马背,挥手朝家跑。
年轻妇人脸色微变,拍了拍孩子:“拿家伙,去告诉都兰。”
铁戈翻身下马,走上前去要拥抱自己的妻子。
“哪里来的恶鬼!”体型强壮的妇人提着树杈,指着铁戈。
“都兰,是我啊,我是铁戈,我活着回来了。”铁戈别开树杈子,“你瞧,大伙儿都回来了。”
“阿弟。”都兰推开铁戈,上前抱住瘦弱的小子,“你可算回来了。”
“银色铠甲,他们是银甲军。”都兰质问他们,“你们为什么把银甲军带回家?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他们要抢走粮食,我们就跟他们拼命!”
“不是,都兰你误会了。”铁戈连忙解释,将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桑澜看见远方树棍,抬手让银甲军停下。
都兰听铁戈说他与银甲军达成同盟,银甲军的指挥使又是如何在大夏军中保下他们,护送他们回家,让年老、年幼和伤重的人乘马回来,在饿狼的嘴下保护北朝。
铁戈身后的族人拖着、扛着狼肉,不像作假。
都兰问:“那个人是猫脸怪?”
“不能叫她猫脸怪,她很不喜欢这个称号,叫她大名桑澜,都好过猫脸怪。”
都兰不满道:“带个猫脸面具,怎么就不能让人喊她猫脸怪。”
“我晚些跟你说,行么?”铁戈不敢让桑澜久等,“先让我们的族人回家。”
他抬脚就要往银甲军那边走,都兰拉住他:“你不怕她杀了你?我们没有粮食给他们吃。”
铁戈:“信不过,你就跟我一起过去,我以阿爹的名声发誓,桑澜不会杀了我。”
“我跟你一起去。”都兰捡起一把镰刀,心里有了底气,这才跟着铁戈一起过去。
“桑指挥使,这是我的妻子,都兰。”铁戈介绍。
桑澜下马,伸出手:“都兰你好,我是大夏银甲军指挥使桑澜。”
都兰握住她的手,被她手上厚重老茧一惊,看着年纪不大,是个练家子。
都兰收回手:“桑指挥使,人也送到了,请回吧。”
“铁戈答应我的事情,他还没有做到。”桑澜立在原地,左手握住右手,露出手上的戒指。
都兰本想开口说粮食的事情,耀眼蓝色宝石吸引她的目光,她当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铁戈回头,见族人都往家里赶,低声道:“她是北凉的公主。”
都兰不信,但她又认识那枚戒指的主人:“北凉公主帮大夏打仗,你怕是得失心疯了。”
夫妻俩吵起来,桑澜劝道:“你们不要争吵了。”
都兰看向她,桑澜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都兰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你是达瓦王子的孩子。”
桑澜点头。
都兰上前,一把抱住桑澜。
换做桑澜发懵。
“我们回家去。”都兰拥着桑澜,也不去管铁戈,走了几步,又叮嘱桑澜,“带上你的面具。”
莫格在见到都兰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撇过头,嫌弃地扫了铁戈一眼:“原来是你。”
“什么意思啊?”铁戈跟在几人身后,不明所以。
帐篷周围点起篝火。
银甲军与黑蝎部落的人混坐在一起,草原上亮起星火,星火连成一张巨大的图谱。
“奶酒好喝吗?”
自打桑澜进了黑蝎地盘,都兰就把她当宝贝似的捧在手上,平日不肯拿出的奶酒,一个劲儿往她杯子里倒。
都兰招呼旁边的莫格:“莫格兄弟,你也喝酒。”
莫格举杯敬她:“你找的男人,没你有本事。”
都兰竖起食指,比了个一:“草原上,只有一个达瓦王子。”
桑澜捧着酒杯,静静地听都兰与莫格回忆往事。
在大夏,失去记忆的那些年里,她听着娘亲的英勇事迹长大,人人歌颂定安长公主,常有人说:生女如定安长公主,死而无憾。
对于爹的事情,她知之甚少,甚至不及都兰多。
记忆中的爹,常年戴着微笑,好像心底没有一丁点烦心事。
都兰口中的达瓦王子,智勇双全,容貌出众的同时,还有一身好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