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可惜了。”
桑澜起身,垂眸看着无法动弹的狼王。
铁戈完完全全被她折服,说话也不知觉带上敬语:“您在可惜什么呢?”
“狼皮子不完整,卖不上好价钱。”
铁戈像是没听清她说的:“啊?”
“一夜担惊受怕,收拾收拾,让他们再睡会儿吧。”桑澜站在原地,等着红杏擦拭她身上腥臭的血迹。
“猫脸怪。”有北朝孩子喊了她一声。
铁戈急得去堵住那孩子的嘴,叫什么不好,偏叫她猫脸怪!要是惹怒了她,那这孩子还能活吗?
“你杀我们的族人,又保护我们,为什么?”
赵五认出,那说话的孩子,正是她在果城拉上马的女童。
桑澜道:“我杀北朝人,是因为北朝想侵犯大夏的土地。现在,我保护北朝人,是因为你们的首领铁戈大人热爱和平,他与我达成了和平盟约,既然是朋友,见到朋友遇到困难,我为什么不出手帮忙呢?”
女童茫然:“我听不懂。”
桑澜:“等你再大一些,你会明白的。”
赵五关切问道:“指挥使,你的伤。”
桑澜脱下铠甲,指着上头的凹陷:“结实着呢,没真咬上。”
一向依着桑澜的莫格,脸上带着愠怒:“指挥使,不可以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
“这不没事吗?”桑澜笑着看向莫格,窥见他身后的人影,眯着眼睛问,“那是商队?”
朝阳照在来人身上,紫色绸缎上绣着金图腾,金色抹额、耳坠都嵌着红色玛瑙,头发卷曲,仔细以来,她也有着琥珀瞳孔。
铁戈唤出她的名字:“北凉王的大女儿,乌日娜,她怎么会来这里?”
他看着乌日娜向桑指挥使走去,朝屈膝行礼。桑指挥使当真是北凉的公主!乌日娜公主性子高傲,除去北凉王,她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其余的北朝人也愣在原地,北凉的乌日娜公主向猫脸怪行屈膝礼?不明内情的人,甚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那真的是乌日娜公主!
桑澜俯身回礼,目光落到乌日娜的脸上。
“我们到马车里说话吧,姐姐。”乌日娜尽力压低声音,两人眼眶湿润。
“可我。”桑澜低头瞧自己一身狼狈,显得手足无措,“我会弄脏你的马车。”
“这有什么关系呢?”乌日娜挽着她的手,“我给姐姐带来了干净的衣服,是大王亲手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呢。”
两姐妹坐到马车上,拉下帘子,外头又有自己人守着,说话不用顾忌旁人了。
“乌日娜,你与我父亲,很像。”桑澜望着她,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你比我,更像他。”
“我也常听人说,我与舅舅很像。”乌日娜帮着她脱下面具,又拿出一面镜子,两人凑到一处,“你看,我们很像。”
铜镜中,两张八成像的脸,靠在一起,像是一对双生姊妹。
乌日娜放下铜镜,帮她脱衣服,问道:“姐姐带上面具,是为了不被认出来吗?”
“我的脸,容易被人认出来。”
桑澜伸手,一层层的衣服剥落,乌日娜看见她身上的伤疤,手指不知觉地轻颤。
“我不疼的。”桑澜反握住她的手,“姑姑为我做的衣服呢?乌日娜替我穿上吧,我没穿过北凉的衣服,还不知道怎么穿呢。”
乌日娜拿着蘸水的帕子,擦拭她身上的血迹:“好。”又从匣子里捧出一件绣着猛禽宝蓝色衣裳,帮着桑澜穿上。
“北凉,一切都安好吧。”
“什么都好。”乌日娜从匣子里取出一枚天蓝色宝石戒指,戴在桑澜手上,“这是舅舅的戒指,凭着戒指,你可以差遣北凉的任何一支商队,任何一个部落。”
“乌日娜,我们从没有见过,你们却很信任我,甚至愿意拿出这枚戒指。”桑澜低头看着她裙摆上的尘土。
“谁说我们没有见过。”乌日娜拿出一副小画像,“舅舅说了,如果你想回北凉的家,家门永远为你敞开。乌尼德从大夏回来,将你的故事都告诉大家了,你和舅舅很像,一样的勇敢,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乌日娜将小像交到桑澜手里:“舅舅亲笔为你画的小像,我替你保管了十六年,现在也该物归原主啦。”
她抿了抿嘴,又说:“我听大王和赵姨说,你在大夏有很多兄弟姐妹,你,你要记得,草原上也有你的兄弟姐妹,我们也在等你回家,小澜姐姐,你还没有回过家呢。”
两双琥珀眼对望,桑澜点头,摸了摸她的卷发:“我会回家,请你转告大王,还有其余的妹妹弟弟,我一定会回家的。”
乌日娜:“漠北王出了名的阴险狡诈,小澜姐姐一定要小心他。”
望着相似的脸颊,桑澜久久地不肯移开自己的视线。
赵姨说过,有些情况下,血缘并不重要,但这张因血缘而相似的脸,让她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归属感。
……
一汪清水被木勺舀起来,汉子提着水桶往回走。
草丛轻轻摇曳,他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清风招手,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接着低矮的草丛,勉强遮掩身形,清风窥见远处漠北军扎堆儿的营地,观察了好一阵,此处有近千名漠北军驻扎,空中飘扬的却是北朝旗帜,木城和果城一战,北朝军还没回过味?还让漠北当枪使呢。
清风低声对士兵道:“速速回去通知将军。”
不多时,远方扬起沙尘。
黑云笼罩着大地,最显眼的金甲银发将军策马而来。
漠北军纷纷拿起武器迎战,待卫家军骑兵快靠近之时,清风带人从漠北军身后摸过去。
前头被冲乱的漠北军想往后撤,转身一看,卫家军打扮的大夏人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后方,前后夹击,漠北军很快败下阵来。
手中长枪指着漠北军指挥官,卫安晏笑问:“分明是漠北军,挂北朝旗子做甚?还是你们当自己伪装成北朝军,卫家军就认不出你们吗?”
“呸,要杀爷爷,趁早动手。”
不曾想这漠北指挥官还会说大夏话。
“你不怕?”卫安晏挑眉。“那你的腿,在抖什么?”长枪枪头抵住那人大腿。
漠北指挥官当即跪下,双手合十:“求卫将军,放我一马。”
卫安晏骑马围着他走了一圈:“你看着,像大夏人。”
“没错,我就是大夏人。我家在翼州西山,山上土匪下来抢劫、杀人,我不得已背井离乡,来漠北做些小生意,又稀里糊涂地被抓起来打仗。”他对天发誓,“卫将军,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杀过大夏人。”
卫安晏:“西山山匪劫掠的镇子,没有留下活口。”
“对啊,山匪一来,我就跑了嘛。”
卫安晏:“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那人问:“桑指挥使在吗?”
卫安晏:“她,去砍你们漠北王的头了。”
“不能去。”漠北指挥官急得不行,“卫将军有没有法子联系上她,不能去啊。”
卫安晏来了兴趣,翻身下马:“你认识她?”
“她在西山,跟赵家镖局的人关系最好,常去顾大夫那里买上药。她养了一只三花猫,有这么胖。”他比划着,“她经常戴着面具,是半张猫脸面具。”
见他能将桑澜从前过往一一道出来,卫安晏冲清风点头:“捆起来。”
“卫将军,你是不杀我吧。不杀我了,快去给桑指挥报信,漠北去不得。”
收拢整个营地的战俘,清风与长风将个别大夏长相的漠北军全部揪出来。
分开审问,得知他们是从西山逃到漠北的山匪,并不是漠北指挥使说的流民。
西山铁器与火药,原是由这群王八羔子送到漠北的,漠北还给他们封了官。
攀扯与桑澜相识的漠北指挥官,名程大。
他的确与游侠猫脸阿兰有交情。
卫安晏故作糊涂地问他:“桑指挥使,与游侠阿兰是同一个人?”
“卫将军,您就别诈我了,我今日都把实话告诉你,我只求您,务必告诉桑指挥使,不要去找漠北王。你且听我慢慢说,大夏朝中陆家与苏家是不是斗得厉害?你也不用回答我,心里有个数就成。
猫脸阿兰有个朋友,丐帮的竹叶青,她们俩在蜀州帮陆家的陆阳静,干过一段时间打手。后来陆阳静进京查红袖香的案子,她们也去帮忙了,就因为这事,她们得罪了贵人。
贵人顺藤摸瓜,查到她们私底下的身份,竹叶青老婆子在蜀州开着一间茶馆,而猫脸阿兰正是端亲王府表小姐桑澜。这一茬儿,我算是给你解释明白了吧。”
卫安晏点头,暗自心惊,即便小澜远离京城,那些人也不曾放过她。
程大继续道:“我偷听到消息,竹叶青被贵人派去的杀手割了脑袋,头颅已经送到漠北了。猫脸阿兰,也就是桑澜,她是个重情义的人,一定不会让竹叶青死得不明不白,更不会让竹叶青的头留在漠北。漠北王与北朝王子设在木城、果城的兵,被桑澜轻而易举地攻破,被下了面子。他们心里不得劲,就跟贵人合谋,用竹叶青的头,诱捕桑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