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娘松开了手。
一只大手又拉住小桑澜。
她抬头看,是爹,一股暖流从爹的大手传来。
桑澜意识到爹在做什么,她想拦住他,却始终张不开小桑澜的嘴:不,不要!爹,不要!
“我们为你留下一身内力,愿你能自由行走天地,观日出日落,看山川河海。”
爹的气息开始衰弱,小桑澜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双泪眼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如果大夏有难,你务必带着麒麟卫荡平动乱,替为和平而战死的百姓,守好大夏来之不易的安定。”
她终究没握住爹娘的手。
两人的手,化作两缕黄沙,离她而去。
……
桑澜都记起来了。
她不是什么赵家后人。
她是定安长公主与北凉大王子的后人,宣平郡主桑澜。
睁开眼,她从记忆的睡梦中醒来。
屏风外,萧北辰坐在桌前处理军务,桌上撂了一堆文书,堆积成一座小山。
桑澜坐起来,喊了一声:“表哥。”
萧北辰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你整整昏睡了三日,杜康此人,我已经查清他的罪行,按军规处置了。”他绕过屏风,将水杯放到床沿上,静静地望着她。
“我都记起来了,服药不怪三舅舅,我同意了的。”桑澜举起杯子,润了润嗓子,“我从小被养在南疆王府,我知道你们的存在,但你们不知道有我。三舅舅许是念着这个原因,叫我好好藏起来。”
萧北辰拎起水壶,往杯中添水:“如今,你可信我们了?”三舅舅交代,瞒着小澜的存在,也是他的主意,他说服了定安长公主夫妇。
桑澜饮下,举了举杯子,示意他再添水:“我信,你们对我什么安排?”
萧北辰添水:“暂时不公布你的身份,你会怨恨我们吗?”
“当然不会,我们怎么着也得先炸出京城那对姐弟的来路。”桑澜没忘记自称定安长公主后人的一对姐弟,“等他们露出所有破绽,我领着麒麟卫围了他们府,那表情不知道有多精彩呢。”
萧北辰试探道:“你可想起别的事了?”手中水壶微微发颤。
桑澜装作一脸茫然:“我想起七岁以前的事了,表哥,我还忘了什么吗?”
“没事,我去唤母妃来。”萧北辰捏着水壶把手,几乎是逃着离开帐篷。
桑澜望着他的背影,犹记得北芸姐姐说过的一件事:萧北辰幼时被下毒,毒素难清,伴有狂症,至今未愈。
京城之凶险,可见一斑。
说到底,两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她又如何能苛责他。
再者,赵姨为了她,多年不归家。
除去那一事,萧北辰是个好哥哥。
桑澜压下长睫,透过杯底水光望着自己的脸。
她不是孤身一身,她身后有萧家,更有父亲为她打造的麒麟卫。
虽说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麒麟卫。
但猎人打猎,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红杏提着食盒走进来,见小姐醒来,欣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取出食盒,道:“这三日之中,有一件大事,漠北反了。”
桑澜并不意外,接过碗,喝下粥,道:“红杏,可愿与我一道上场杀敌。”
红杏半跪行礼,眼眸奕奕有神:“红杏愿做小姐马前卒。”
……
赵五盘腿坐在地上编笼子,头也不抬:“我就是个养鸡的,听不懂你说什么。”
军装打扮的中年女子蹲在一旁,惋惜地劝道:“你一身本事,留在营地里养鸡,太大材小用啦。”
手上竹条飞舞,赵五冷笑一声:“养鸡怎么了,看不起养鸡的,养鸡的招你惹你了?”
“赵五,你是赵家后人,不应该被埋没。”
赵五猛然抬眼,打量来人的样貌:“我姓赵,但我没听说什么赵家后人,你到底要干嘛?”
第76章 银甲军
掀开热气腾腾蒸笼,桑澜用筷子夹起蒸透的三七,右手拿刀切成均匀的薄片。
白医官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露出欣慰的表情:“你从前学过吗?”
桑澜铺开薄片:“从前有位老医师求着我学医。我嫌麻烦,不肯学。后来,他不在了,留给我一本医书。我看得懂书上的文字,分得清草药的区别,却没有人教我其中的道理,幸好白师傅愿意教我。”
白医官:“你是个很讨喜的孩子,勤奋肯学,没有老师不愿意教你。没遇到我,也会有旁的医师教你。”
桑澜端起竹匾,放到架子上:“别的医师不一定会像您,爱护我、照顾我。”
“好了,不要再说甜言蜜语的话,赵五被你家人叫走了吗?”
“没有,她不在营地养鸡吗?”
白医官见她神色茫然,解释道:“她的上官派人来问我,她是不是来找你了,她不在营地里。”
桑澜回监军营帐,白医官去寻赵总管,两边人都没有见过赵五。
“赵五虽然有个性,但平时与人不结仇啊。”
“赵五自己养百来只鸡,得了空闲还能帮我们搬草料、喂马。”
“我们活计多,也没空往外面跑。”
与赵五同帐的三人直夸她人好。
桑澜坐在赵五的床上,摸到她枕头反面藏的蜜枣:“你们有见到外人吗?”
“我们在大军中间,北朝人进不来的。”
红杏问:“军中的人呢?”
“吕将军倒是来过一趟,提了好些只鸡鸭走。”
赵总管拧眉,像是猜到了:“桑澜,走吧。”
到无人处,她低声道:“斥候发现北朝军的踪迹,吕总管领三千军去追了。”
桑澜仍是不解,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幽州五万大军,有两万本地军,两万青州借调,一万招募军。北朝军出了名的战斗力弱,边关难起大战,现在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每位总管都想着分口肉吃,互相之间,不一定对付。主将高奇年轻,压不住手底下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幽州军不比卫家军治军森严。如杜康之流,每支军中比比皆是。杜康见你有能耐,便想招募你。吕将军亦是如此,她应是看中赵五,将她带走。”
赵总管将幽州军情形掰开、揉碎讲,有一句话含在口中,犹豫着要不要讲出来。
桑澜帮她讲出来:“萧监军是块香饽饽,能讨好赵家后人,就能讨好萧监军。”
赵总管汗颜,默认了她的说辞。
桑澜忧心漠北会有异动:“二十年,足够北朝人休养生息。出营地,离北朝人的地界,还隔着一片沙漠。我记得吕总管麾下皆是招募而来,不熟悉地形,在漫漫黄沙中乘胜追击,未必是好事。”
……
“呸!”赵五吐出一口沙子,依靠在赤色岩石上,手挡着阳光,眯眼看着无边无际的远方。
壮实的小兵递给她水囊:“赵五,我们总管带你出来捡功劳,你不要
不识好歹。”
赵五报复性地全喝光:“我是个孩子,没到上前线的年龄,你们绑了我,回去有你们好看。”
小兵不生气,她已经习惯赵五每天痛骂吕总管半日:“对啊,你是个孩子,所以吕总管派我们保护你。”
赵五:“你们是杀了几十个北朝军,但谁知那几十个家伙是不是诱饵,贪功冒进不是好事。”
另外一人逗她:“如果我们真中了埋伏,你会被吓得哭鼻子吗?”
赵五:“大可放心,我死也要拉北朝人垫背。”
话音刚落,营地远处扬起一阵沙尘,一群黑影快速逼近。
“敌袭!”
赵五拿起一旁的弓,翻身上岩石,半蹲着,两名士兵愕然,她竟然拉满了弦,臂力惊人。
“发什么愣,抄家伙干他们。”
两人本想说用不着她,但看清敌军数量,闭上了嘴,显然比她们三千人要多得多。
一时间,脸色煞白。
八面伏击,三千军被围困,犹如笼中困兽,哪一面墙都撞不开,鲜血染红了沙漠。
赵五的箭匣空了,她拿起了长刀。
与其憋屈地被捉走当奴隶,她宁愿站着死!
陪她半日的两人,其中一人重伤倒下,另外一人开始力竭。
赵五个不高,北朝军人高马大,她就专砍他们的腿、腰。
多活一刻,她越庆幸桑澜对她的严格,平日的功夫没白费,她还能杀!
一只长箭射中她身前的敌人。
敌人倒下后。
赵五看见一群银甲军举着大夏军的旗帜疾驰而来。
为首之人面带琉璃猫脸面具,身着银甲,骑着千里驹骏风,手执破晓长弓,接二连三地射出箭矢。
被困的大夏军开始反扑,与银甲军内外夹起北朝军,紧紧咬住不放。
桑澜来了!
她就知道桑澜会来,赵五高兴地大喊:“援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