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回答我!不然我让顾涯打断你的腿!”
银杏所言所行是意料之外,陆裴原也不可能带她走,可阿吀所言过于惊悚,行止过于外放狂野,教他忽略不了油污渗过鞋面触碰到脚面的不适。
那张如玉面容,仍有风度,衣摆晃动间,陆裴已走到了银杏身侧。
他双手握住银杏肩膀将人扶起,纤长十指捻了她衣服上茶叶丢到一边,说得漫不经心:“事已至此,想来明媚姑娘也容不下银杏姑娘了,陆某便承了这份情。”
阿吀被银杏眼里闪过的欣喜刺痛,再不给其眼神情绪,转身就走。
顾涯没第一时候追出去,而是朝着陆裴道:“内子脾性如孩童,陆大人见谅。”
陆裴噙着一抹笑意,望着食厅一片狼藉,柔声道:“我是无妨,辛苦你了。”
随后拍了拍顾涯肩膀,没再给谁眼神,抬脚离了这一屋杂乱。
银杏则吸吸鼻子,赶着时辰去给阿吀收拾行李细软。
顾涯断后,在银杏要入观雨阁月门前,他唤住了银杏。
月色倾覆在院里院外,给园子披上了一层冷意。
顾涯将帕子递给银杏教其擦擦脸上身上水渍后,才解释道:“阿吀知晓我会拦了茶盏,才会那般对你。她是伤了心只想发脾气,而不是真想让你受苦,你心里不要怪罪她。”
银杏眼泪一瞬又流了下来,抽泣着开了口:“我晓得的,姑娘只有嘴巴坏,真落到实处时候,她从来没委屈过我。如果不是姑娘那样发了一通脾气,陆大人也不会答应。”
“你心里明白就好。”顾涯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她,语含叮嘱:“阿吀一会儿该是会给你留了银钱,从金陵到如今多亏有你照顾她,这份则是我该给你的。京城不比江湖过日子简单,多些傍身,真改了心意想走,也有的选。”
银杏没拒绝,眼泪更多,大颗大颗往下落。
顾涯又道:“我一直没同你说,早在金陵阿吀打算留用你之后,就已经催我去官府消了你的奴籍,她说什么人人平等我也没听说过,她觉得不好意思从不提此事。只她,从未将你当丫鬟看待,她是舍不得,大概真就如她自己所言,不大会同人相处。”
这一段话,真真是戳中了银杏心底最软的那处心肠,她一下子就感觉自己一颗心被人攥着,哭得透不过气。
“去吧,待我们启程前,我不进去,你和阿吀好好说些话。”
银杏重重嗯了一声,走过月门之后,还是转身跪在地上朝着顾涯行了跪拜之礼。
再起身,就朝着小阁二楼处去了。
同时园子另一处,陆裴所居住屋内,竹青竹叶二人正跪地领罪。
陆裴盘腿坐在软塌上,正伏于矮桌上不知书写什么。他面色平和,也不给人视线,嘴里说出的话却使跪着的两人不寒而栗。
“竹青你行事如此外放,明媚姑娘心思缜密,若有纰漏误了事情,你能担责吗?可惜我对取你性命毫无兴趣。”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毛笔从宣纸上走过的细微声响。
竹青低首,不敢解释。
“你不要让我觉得你没用好吗?”陆裴甚至笑着侧头看了竹青一眼。
“属下回京自当去月姑处领罚。”
陆裴没再说什么,等他书好手中信件,用烛蜡封好,才转了身子摆手让竹青下去。
屋里就只剩下他与竹叶。
“你二十有六,比桑甜姑娘大了八岁,钟情于她是否有些委屈了人家?”
竹叶头埋得很低。
“你二人从小跟在我身侧,我从未怀疑你们忠心,只是还没到儿女情场的时候,待事成,这位桑甜姑娘我自会教人送去你府上。”
“竹叶,不要教我失望。”
竹叶低头道了声是。
“这封信你收好,要赶在顾涯一行人到达御雷山庄之前想办法送去红渊伯父处。另外,中途若能寻得时机,虽敌不过顾涯,但那位明媚姑娘,最好教其尸骨无存才是。”
陆裴回忆她模样,笑意不减:“她要比顾涯麻烦得多,危险得多。”
竹叶回道:“主子,属下觉得明媚姑娘行事非常人所能理解猜测,与其有所动作教其怀疑不如按耐不动,只待尽早将他们引入京城。”
“你自随机应变,记得多注意孟青榕,在顾涯醋意浓足时,怂恿一二即可。”陆裴并无过多要求,两个侍卫而已,能得些消息已是不错,没指望他们真能做成什么事。
对于明媚,他心中有数,也早已有了打算。
竹叶本该下去收拾行李细软,可起身之前还是问道:“那位银杏姑娘主子真要带在身边吗?”
“嗯,她厨艺高超,算作有用之人,留也无妨。”
竹叶行了礼,方才退下。
待临近子时,门外响起叩门声。
陆裴道了声请进,就见银杏青着额头,红肿着眼睛扶着门框,也不敢进屋,行止有度,言语却大胆。
“陆大人,姑娘公子她们要走了,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送一送。”
月色下她脸色苍白,下唇被其咬了许久泛着奇异的红,衣裳都没更换,散着一股茶与饭菜混杂着的气味。
陆裴所着却是从头到脚都洗换了一遍。
银杏又问了一次,语气七分催促三分祈求。
陆裴点点头,朝其招了招手,银杏才进了屋。他双腿从床塌上下来,看着人并不动。
停顿片刻,犹豫着的银杏才蹲身到了脚踏边伺候着他穿了衣裳鞋子。
穿戴好后他毫无多言出了屋子走上长廊,银杏紧跟其侧。
子时月正悬头顶,园子门口马匹马车蓄势待发。
阿吀早已钻进其中不愿意露面,孟青榕驭马,竹叶则坐在车辕处等着桑甜。
顾涯也骑在踏星之上看着她。
桑甜脸色不好,可临别时候她难过多于气愤,银杏有胆子追她所求,她心里也有几分佩服。
小姑娘脚尖碾着青石版,嘟囔半天,忍了许久才迅速道了句:“那天我说你的话不是真心的,是我太过分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啊。”
说完也不看银杏,往她手里塞了个瓷瓶后,红着脸也红着眼地赶紧蹦上了车辕处坐到了竹叶旁边。
一行人不再耽搁时辰,马蹄踢踏车轮滚动。
银杏望着那背影再度流泪,她哭得不能自抑回头一刻,又在人意料之外地抱住了陆裴。
竹青见状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不敢去看。
陆裴负手而立,他没有出声安慰也无拥抱意图,只由着银杏在他胸膛处哭得肝肠寸断。
也由着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衣领,触碰他的体肤。
第55章 暗交锋“你觉得红渊庄主长得和陆裴像……
没了银杏,再赶路,对阿吀就成了一种时时刻刻的折磨。
她连头发都梳不好,桑甜也梳不起她想要的发髻;穿衣物件儿等也是,才在路上行了一日,马车里外已是乱得找不到东西。
顾涯跟在后面收拾,可他不懂料子如何存装,也不懂那发钗步摇绢花要怎么理个清楚。
二月十二。
阿吀再一次穿着皱巴巴的衣裙坐在铜镜前,又重复多次怎么都梳不好发髻后,烦躁得她喊叫了一声气闷地将铜镜直接从马车窗户处丢了出去。
她脚一踢,趿拉着绣花鞋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山间野道,比之兰城要冷些。二月天也不算多暖,她却连外袍披风都不穿,只着一身剪裁得宜玉色绣蝶衣裳,散着一头青丝直直朝前走。
她眉头紧皱,神色太过苦恼以致于都有些可怜意味。
孟青榕先是注意到她那样子,后又注意了她婀娜身姿,去了大袖就不再觉得多么丰腴,他竟觉着有些单薄。
堪堪欲起身关心询问,顾涯已经是拿着披风追了上去。
孟青榕眼神暗下来,主动揽了处理兔子肉的活儿,去了山间溪水处清洗。
水光潋滟,山色空蒙。
阿吀却无心周遭一草一木,她就直冲冲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身上被披着披风,她也不挣扎,只走路走个不停。
她听不清顾涯在说什么,耳畔生了耳鸣,心绪明明风雪交加,偏偏心头火烧得教人血液翻涌,这两种极端相撞,她感觉自己都要裂开。
顾涯先前还陪着她走,后面怕她伤了脚,抓着人手腕拽到了怀里,他右手抚在阿吀后背安抚她,语气哄着:“等后面途经大城再去寻一个姑娘来帮着你就好了,再忍一阵子。”
阿吀挣扎推开他,继续走往前走,声音怒着:“再找一个有什么用!能和银杏一样吗!”
顾涯劝不住人,阿吀是自顾自地泻了一身火气,又跑到溪水边捧着凉水糊了两把脸,她边走边踢草,踢得鞋子飞出去,才乖乖坐到马车旁火堆处,等着那兔子熟。
已吃了两日干粮简餐,难得有点荤腥。
竹叶说他手艺好,结果一入嘴,苦得桑甜皱了脸,难吃得阿吀眼泪啪哒一下就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