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流筝松开手,手指微动,顿了会儿,才开口道:“这枚玉佩……应当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应当?”
  “从我有意识起,它便一直在我身上了,上面刻着的是我的名字。”
  雨水渐渐小了,他的声音也从模糊变得清晰,“那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流筝一双眼睛清冷,嗓音也没多少温度:“我若是记得,还至于受你胁迫?”
  “胁迫?”他咀嚼着这二字,好半晌,居然慢慢笑了,“原来你觉得,这便是胁迫?”
  他嘴唇轻启,嗓音很轻,后面那一句流筝没怎么听清。
  她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从小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反倒像是,自小吃尽了苦头,你武力深厚,非一日两日之功,而是数十年的积累,数十年的苦日子,当真是……可怜啊。”
  流筝眼神骤寒,一字一句道:“这些事情,应当不劳阁下挂心。”
  “生气了?”他嗓音清淡,仿佛未曾意识到在揭人伤疤,轻描淡写道:“原来你会生气,你会生气,就说明,你心中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你恨他们?”
  “你恨他们抛弃你,让你流落在外,数十年生不如死?”
  数十年苦苦所思被人轻描淡写揭开,流筝心中怒气难耐,却忽然笑出声,“阁下听上去对我的经历了解不少,难不成,是我身边的人?”
  那人完全不上套,像是压根不怕被她揭穿,“你不用怀疑我,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提前知道我的身份,对你可没有好处。”
  流筝静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我长这么大,受得苦还少吗?”
  男人听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又疑惑问道:“你恨他们,却还想着要找到他们?”
  流筝攥紧了手,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真不好受,不能打不能杀,还必须有问必答,“你懂什么?”
  男人听出她话中的怒意,笑了声,“我的确是不懂,若我恨一个人,必要她与亲人生别离,被所爱之人所杀,被信任之人背叛,生不如死,永堕地狱。”
  他别有深意道:“你的恨,可不纯粹。”
  “但你的爱,倒是挺纯粹,你这样的人,也配去爱?”
  流筝咬唇,“你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不是喜欢你吗?你也喜欢他吧。”
  流筝心惊于他对自己之事的了解,只觉得脊背发凉:“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戒备,我暂时不会伤害你,至少今天不会。”
  他仰头看着这雨水,看着这朦朦的雾气,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景,唇角微勾,“今日景色很美,对吧?我心情好,暂时不会对你下手。”
  流筝觉得这人十分奇怪,方才说心情不好的人是他,现在说心情好的人也是他。
  “我今日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若你极想见一个人,为此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愿意吗?”
  流筝冷淡道:“我与你非亲非故,给不了你答案,倒是你,你问出这个问题时,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笑开,“你的性格,原是这样。”
  他敛了敛衣袖,转身向远处走去,“多谢你的回答,我很期待,与你再见之日。”
  流筝追上去几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与赠我玉佩之人,到底是何关系?”
  那人的脚步未停,他的身影很远了,嗓音也淡,隔着雨雾传来时,轻描淡写:“你的所有问题,很快便会得到答案。”
  ……
  流筝回到客栈时,雨已经停了,出门迎客的小二被她湿漉漉一身水吓了一跳,流筝没功夫搭理他,径直上了楼,经过谢修珩的房屋时,却见奚奴在外站着,她脚步微顿,“你怎么在这?”
  奚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知为何,流筝看出一种很怪异的情绪,带着些怜悯。
  见他不回话,流筝又问,“你家公子呢?”
  奚奴心中一咯噔,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家殿下这干得都是什么好事。
  他轻咳一声,“公子他在忙……”
  流筝本是随口一问,见他脸色不自然,嗓音也轻,听出些不对劲来,她拧眉,“他在屋里忙什么,需要你站在外头守着?”
  奚奴默默低头,不说话。
  流筝皱着眉,径直上前一步,作势要推开门,“你既不说,我便亲自去找他。”
  奚奴见她真要打开门,忙抬手拦下,“我家公子真的在忙!”
  流筝面无表情道:“我也真的有要事找他。”
  奚奴挠了挠眉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他家殿下对流筝的态度,自己似乎不应当拦她,但是……
  流筝见他面色几经变换,不耐烦道:“他到底在哪?”
  奚奴闭了闭眼,心中给自家殿下点了根蜡,“我家公子与城主千金出门游玩了。”
  耳边安静片刻,奚奴心中惴惴,再睁眼时,看见面前的冷面姑娘表情冷得吓人,淡淡吐出两个字:“因何?”
  奚奴索性一口气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眼前眨眼就没了人影。
  奚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可不怨他,毕竟是太子殿下亲口吩咐过,日后在姑娘面前,要像对待他一样。
  奚奴从不欺瞒太子,自然也无法欺瞒流筝。
  太子殿下金口玉律,若事后找他算账,他也好有个理由。
  ……
  “今日我家公子出门恰好撞到城主,两人志趣相投便多聊了几句,城主邀请我家公子去青丝坊游玩……顺带带上了城主千金,所以流筝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家公子可不是那等三心二意的人。”
  “若是只有你家公子与城主二人,他们有什么可聊的,直到现在?若非城主千金在,怕是你家公子早回来了。”
  流筝换了一身衣裳,站在窗边望着天边的弦乐,脑中不知为何,忽又想起昨夜谢修珩看向她说的那句话:
  “流筝姑娘,你瞧,今夜月色明丽,若非出了这样的事,我本欲邀你共赏月亮的。”
  今夜的月色也极美,所以,昨晚她没能赏成,他便去寻其他人了?
  今日那戴面具的神秘人说柳州景色极美,可耐人寻味的是,她走回来的一路上,思绪都不在景色,而是反复回想着那人说的一句话:
  “那个男人不是喜欢你吗?你也喜欢他吧。”
  他这么说,柳戚戚也这么说,为何独独她没感觉到?他们哪来的自信?
  流筝心中乱得很,没有注意到今日自己旁的事情都没想,将全部思绪都浪费在此事上,她越想越乱,不知多少次抬头看外面的天色,胸口的怒意也越来越盛。
  偶遇城主?相谈甚欢?怕都是借口吧,都这个时间了,还留在那青丝坊未回,怕是不只是因为城主。
  流筝缓缓吐出一口气,蓦地起身,打开房门向外走,刚走两步,却对上奚奴望来的目光,他眼中仿佛有着预料之内的笑意,又忍下了:“流筝姑娘,若你实在担心我家公子,便去寻他吧。”
  流筝硬生生改了脚下的方向,有些恼羞成怒:“谁说我是担心他?哪里用得着担心他?只怕他是被外面的景色迷了眼,乐不思蜀,他是你家主子,该担心的人是你,也该是你去寻。”
  奚奴叹了口气,“只是我家公子今日临走前吩咐我不许我去打扰他。”
  流筝心中的无名火更甚,“不许你去?打扰他?他究竟是去做什么了,还不许旁人打扰?”
  奚奴目含深意:“流筝姑娘,公子是说过不让我打扰,但没说过……不让你打扰啊。”
  流筝抱着肩膀,冷笑一声:“我今日寻他有要紧事商谈,他倒好,在外流连至今未归。”
  她说完,转身便要下楼。
  奚奴在身后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悠悠叹气。
  第61章 吃醋
  谢修珩今日遇到城主, 属实是个意外。
  这些日子柳州受灾严重,城主脸上的表情也不大好,前线受灾严重, 他在前往的路途中遇上谢修珩,只一眼,他便认出了眼前这人是太子。
  他本以为太子要降罪于他, 却没料到太子性格如此温和, 为他赈灾出了不少主意, 城主听完之后, 心惊太子不愧是太子,刚来到柳州,便对此处情况洞若观火, 对症下药。
  城主听完之后面上欣喜, 请完礼之后便要离去,眼神却忽然瞥到自己女儿脸上藏不住的羞怯,他眼神一闪,当即想出一个主意。
  听闻太子温润如玉, 只是不好女色,身边鲜少出现女人, 为此皇后还时常忧愁, 他本以为都是谣言, 谁料今日一见, 好似是真的?
  城主目光扫过自己女儿绝艳的面容, 心中不由得澎湃, 他这女儿一向以容颜闻名于柳州, 若是能被太子看上, 即便是带回做个妾室, 也是极好的……
  城主这便清了清嗓子,笑道:“今夜月色澄澈清丽,不知臣是否有这个荣幸,邀太子殿下一同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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