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是我不会说话!钟月姑娘……我也不知道啊,你跟那位公子离开之后,有一个蒙面人出现,将她带走了,至于那人是谁,我也不清楚!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相信我!”
流筝看了他许久,收刀转身便走。
傅成见她这样便离开,忙爬过去吼道:“你还没将解药给我!我已经将解药给你了!”
流筝脚步一顿,头也没回,“我何时说过,要与你一物易一物,给你解药?”
傅成一愣,脑中一片空白。
流筝微微侧了侧头,“你不是喜欢轻贱人命吗?那么,就好好感受,死亡的痛苦。”
一道闪电闪过,她的身影转瞬在雨夜中消失不见。
傅成愣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好似神智已然不清,气急攻心之下,仰头昏了过去。
……
奚奴今夜一晚没睡,想到他家殿下迟迟未醒,他便担忧得睡不着觉。
陆疏屿本来在下着棋,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吵得他睡不着觉,然而奚奴哪有心思陪他下,于是他只能一人坐在这窗边,伴着雨声,自己陪自己下棋。
往日都有谢修珩陪他,此刻他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也别无选择。
然而奚奴克制不住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实在是无法静下心。
陆疏屿将手中的棋子一扔,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眼神扫向面前时而走动的人,“我说奚奴,你能不能坐在那里不要动弹,或者出去走?你实在让我静不下心思。”
奚奴站定了,看着他,“世子,我们家殿下与您素来关系和睦啊,平常也帮了您不少忙,如今我家殿下危在旦夕,您怎么还能静下心来下棋呢?”
陆疏屿扬眉,“那不然,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大夫,我去给他解毒?”
奚奴咬牙,“若是实在没办法,我回宫中去给皇后娘娘请罪,召来御医。”
陆疏屿瞥他一眼,“可得了吧,你忘了你家殿下之前怎么与你说的?没有他的允许,不准擅自去打扰皇后,你就这么不将你家殿下的话放在心上?”
奚奴握紧拳头,“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我家殿下出事?”
陆疏屿笑了声,身子往后一靠,“谁与你说,你家殿下会出事?”
奚奴闻言一怔,“世子什么意思?”
恰在此时,殿前门被人从外面骤然踹开,风雨争先恐后扑了进来,一阵寒风袭来。
奚奴下意识握上自己的佩剑,脚往前迈出一步,厉声道:“来者何人?”
陆疏屿却丝毫不紧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轻声道:“奚奴,收收你的剑,对你家殿下的救命恩人客气点。”
奚奴一怔,还未厘清这话什么意思,便听他又接着道:“能救你家殿下的人,这不就来了?”
第45章 琵琶
奚奴紧紧盯着门口的人, 半晌,才将刀剑豁然插入剑鞘中。
风雨交加之地,一位女子静静站在门口, 面纱遮住她下半张脸,只露一双清冷剔透的双眼,风将她的裙裾扬起, 像是风中漂浮不定的浮萍。
奚奴仍然心存谨慎, “你是谁?”
流筝慢慢走近, 眼神在他身后坐着的男子身上一扫而过, “是能救你家公子的人。”
奚奴一愣,对上她的冷淡的双眼。
“……我怎么信你?”
流筝没回话,反而是将目光放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男子身上, “是你给我留下的踪迹?”
陆疏屿淡淡一笑, “我只是顺水推舟做了件小事,至于来不来,到底还是看姑娘的心情,不是吗?”
流筝看着他,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一定会来?”
陆疏屿的眼神从她面容上一扫而过, 眼底深处的波动归于平静, “人生如赌, 大赌小赌罢了, 只是, 此刻看来, 应当是我赌赢了。”
流筝扯了扯唇, “是你将钟月带走的?”
陆疏屿此刻倒是的的确确一怔, 忽然将目光扫向里屋榻上的人, 没忍住一笑,“他居然连这也想到了吗?”
流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蹙眉。
她转身看向奚奴,“是你们公子交代的?”
流筝眼神冷淡,“将钟月给我,我便救你们家公子。”
“否则,你便看着你家公子,死在这个雨夜。”
奚奴面色一冷,手重重摁在刀鞘上,“你!”
他克制住内心的怒火,眼底尽是对她的不满,但顾忌着自家殿下对眼前姑娘的特殊情义,不敢表现出来,“姑娘,你别忘了,我家殿……公子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流筝淡淡扯唇,“我可没强迫他做这些。”
她眼神望向里屋方向,眼底情绪实在清淡,“我不知晓你家公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麻烦你劝劝你家公子,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挡我的道。”
奚奴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心头怒气瞬间翻涌上来。
他家公子身份尊贵,甚至为了救眼前的女子不惜受伤,她是怎么说出这么冷清的话的?
奚奴握紧拳头,最后还是松开,偏开头,冷道:“我家公子一早吩咐过我,但凡你来寻人,他不会不给。”
奚奴冷笑一声,“我家公子重情重义,救下钟月姑娘本来便是为了你,为了避免你担忧,早已将她好好封在了冰棺里。”
流筝垂眼,“这样最好。”
她抬眸,径直向里屋走去。
男人静静躺在床上,面色微白,即便身处这种情势下,他依旧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从容之态。
流筝目光落在他的胸口处,想到今日将刀子亲手刺入他的胸膛时,手心的震颤感。
那人握着她的手时,难道不知她下手从不留情?
他将刀再次捅进自己胸膛时,流筝脑中一片空白,她忍不住想,他难道不怕死吗?若她那时没有恢复理智,他便甘愿这么死在她手上?
可他依旧从容不迫,温和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本想两不相欠,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越是靠近,她越能察觉到危险,本能地想要远离,然而现在看来,分明是越来越牵扯不清。
她不明白,他靠近她,阻拦她,却不伤她,反倒一次次救下她。
床上的人安静沉睡着,流筝察觉到自己出神许久,拧了拧眉,走上前将解药塞入他的口中,随后从衣兜里掏出玉佩,重新系在他腰间。
她在床边站了许久,直到床上熟睡的男人忽然拧眉,嘴唇动了动,流筝看着他,手指微蜷,弯下了身子,凑近他,细微的声音贯入耳中。
流筝蓦地直起身子,沉沉呼了一口气,看着床上的男人,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她咬了咬唇,转身离去。
……
流筝特地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将钟月下葬。
她那样的人,来的时候身陷尘泥,走的时候总该清风一身。
在此之前,流筝去给她的父母送了个信。
她依着记忆走到房门口时,房门里时不时传来笑闹声,仿佛完全没觉得家中少一个人冷清些许。
流筝在门口站了会儿,才抬手敲响房门,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走来给她开了门,一张略显苍老风尘的面容显露在她眼底,妇人眉间含着淡淡的愁意,身上穿的衣裳破旧,有不少补丁。
她目光略微警惕,大概是看她面容惊艳,不像是心术不正之人,这才散去几分疑惑,“请问,你是……”
流筝一身朴素,面上也没太大表情,“夫人,您是在等钟月吗?”
妇人的表情变了,眼睛睁大,一下子走到她面前,神情激动,“你认识我女儿?那你知道她在哪吗?她今日一天都未回来了……”
流筝轻声道:“夫人,我是钟月的朋友,她……出了点意外,应当回不来了。”
妇人的表情一下子怔住了,仿佛不怎么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看着她许久,才张了张嘴,“……什么意思?”
“我们家月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这话实在太贴心,像是给心中百转千回的人万般温暖。
钟月大抵也等了许久,只是太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流筝道:“您想见她吗?请跟我来吧。”
妇人轻轻一怔,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心中忽然涌起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种直觉,持续性到她见到钟月的那一刻。
她静静躺在冰棺里,浑身上下被照料得很好,衣裳是干净的,头发和皮肤也被人擦过,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然而,钟母没有忽略她苍白的肤色。
她愣愣地看着,直到流筝在一旁说,“她离去前,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钟母忘记了什么是悲伤,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异常,她回头,拉住流筝的手,仿佛癫狂,“你在骗我?她只是出了一趟门,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只是睡着了,对吗?”
流筝静静回望她,她眼底一向很平静,只是偶尔流露出一丝悲伤,就显得极为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