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按照何老板单子上的商家挨家挨户送完了货以后,还剩下一些他们从襄州带来的别的货物,贺岁愉带着人在集市跑了几天,卖得差不多完了。
贺岁愉一到永兴就派人去打听蓝田山的玉石和永兴的瓷窑了,她把这次从襄州带过来的货卖完了以后,玉石和瓷器都有了确切消息,贺岁愉当即联系商贾,亲自去蓝田山和瓷窑看货。
路上,又遇到了征兵的队伍。
贺岁愉有点儿奇怪,这永兴怎么天天在征兵?
尤其是这段时日,不仅征兵的人到处抓人,就连收税的人都来的格外频繁。贺岁愉在客栈住了几天,客栈对面的米铺就被搜刮了两回。
贺岁愉只在客栈住了几日过渡,因为要在永兴待一段时间,所以挑了个地段合适的地方租赁了一个小院子,但收税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他们是做生意的,已经上门好几趟了,若非贺岁愉叫人把钱藏得严实,那些银钱早就被那群人扒了个干净。
去蓝田山的路上,途经一座隐蔽山头,贺岁愉坐着马车远远从另一边的山脚下路过,有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骑着马上山,她抬头眺望,隐隐约约看见山顶上的平地处似乎有人头攒动。
贺岁愉蹙起眉头。
这是在练兵吗?
当今各方势力割据,各方势力私下练兵并不奇怪,但是结合近日城中的乱象,想起那些打着收税名义抢劫的官兵,贺岁愉心中涌起浓重的不安感。
她下定决心加快进程,早日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就赶紧带着货物去开封府。
自抵达永兴以后,贺岁愉每天都很忙碌。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永兴滞留数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天早已经结束,寒冷的冬日来临了。
赵九
重离开之时,贺岁愉还说要他给她写信,但是赵九重离开不久之后,贺岁愉就离开了襄州,一路上居无定所,赵九重的信寄出了,也寄不到她手上。
自赵九重离开襄州那一日,二人已经数月未有过联系了。
从襄州城离开,没过多久,赵九重相继寄出了三封信,全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也猜到,贺岁愉恐怕是已经离开了襄州,所以没有收到他的信,又不知道他如今具体在邺都何处,自然也无法给他寄信。
山高水远,路遥马慢。
两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再不知道对方的音信。
赵九重完全没想到,再得知对方的情况是在如此情境下,永兴赵思绾反了。
他知道何老板准备去永兴做生意,按照他们之前的进度,如今这个时候,贺岁愉应当正在永兴城。
赵思绾早有食人肝的恶名,手底下的军队也是残暴无比,若真叫贺岁愉赶上了赵思绾谋逆造反,赵九重不敢想,如今的永兴城会是如何一座炼狱之城。
第56章 第56章永兴城的情况比……
永兴城的情况比赵九重想得还要可怕。
贺岁愉那一日决定要早些离开永兴,于是就尽量快地和玉石商贩联系,瓷器在路上若遇山路不便运输,她甚至放弃了原定计划中的瓷器,只是匆匆忙忙买了一批玉石而已。
结果,还不等贺岁愉离开永兴,上头下令,突然闭了城。
乌云蔽日,天色阴沉,仿佛不知何时就要泼下一场捅破天的大雨。
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已经凋敝,大多数商铺已经关了门,街角有蜷成一团的乞丐,不知是死是活,也有人背着包袱在街道上奔逃。
贺岁愉和张顺出城的马车被拦住了,一连跑了好几座城门都出不去。
赶去其中一座城门时,他们还遇见有想要强行出城的百姓被当场斩杀。
亮锃锃的白刃像切豆腐一样从百姓们的身体里捅进去,再抽出来,鲜血滴滴答答从刀刃坠落,那一张张黝黑的或愤怒或张惶的面容就此定格,然后“砰——”一声倒在地上。
鲜红的血溅在城墙上,从倒地的尸体上汩汩而出,很快便流了满地,渗进黄色的泥土里。
远处的人围在城门口,周围哭喊声、尖叫声、吵闹声混杂在一团,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有凄厉的声音像鹰爪一样穿破耳膜,刺进脑心。
疼得人神魂激荡,不知此地为何处,是人间还是炼狱?
穷凶极恶的官兵杀了一批要强闯出城的人以后,剩下的百姓疯狂逃窜,人群涌动,惊了贺岁愉的马,马儿高扬前蹄,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幸而车夫手艺高超,勉强能稳住马车。
车夫不得不驾着马车远离此处。
场面太过混乱,人群疯狂逃窜,为了活命,马车夫已经顾不得马蹄是否会踩死无辜的人命了,稍有一点犹豫不决,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贺岁愉回头看,目光触及远处地上的那大片的骇人鲜血,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神色不免惊惶,脸色发白,仍然强自镇定,高声吩咐马车夫,“回小院。”
张顺被颠簸得“咚——”一声撞在了马车壁上,痛得龇牙咧嘴。
靠近他的那一边马车帘子被风掀开,不知道从哪儿来飞过来一颗人头,从马车的窗户口飞进来落在张顺的怀里。
正好叫张顺接了个正着。
张顺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只是摸到湿哒哒的液体,缓缓淌进手心里还带着粘腻感。
他一低头,正好和死人脸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上。
“啊——”
他登时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甩出去了人头。
那颗人头就这样咕噜咕噜地滚落到了地板上,歪歪斜斜地躺在地板上,睁得大大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的一角。
贺岁愉从窗边一回头就看了个正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她才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
贺岁愉和张顺相对而坐,这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一直放在二人中间的地板上,只要睁着眼睛就能看得见。一直在眼皮子底下晃,看着实在叫人难受得紧。
于是,贺岁愉脸色发白地对张顺道:“把他扔出去。”
“啊?”张顺吓得魂飞魄散,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吗?”
贺岁愉坐在马车上绷紧了身子,压着声音没好气地说:“当然是你。”
张顺欲哭无泪,“这、这……这抓哪儿啊?”
张顺满脸地无从下手,脸上表情从未如此慌乱过。
“揪着头发扔出去。”贺岁愉冷静地说。
人头几乎已经叫鲜血糊得面目全非了,只有凌乱的头发上还勉强能有一二落手之处。
张顺浑身上下抖若筛糠,颤颤巍巍地伸出沾了鲜血的手,抓住那颗人头上的脏兮兮的黏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提起来,一把从马车窗户口扔了出去。
贺岁愉的眼前重新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马车里仍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以及顺子的手心里和马车底板上仍然残留着鲜红的血迹,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方才只是一场噩梦的错觉。
车夫驾着马车将贺岁愉和顺子送回了小院。
当贺岁愉和顺子把成箱的货物以及银钱搬进屋子里以后,已经日上中天了。
她累得满头大汗坐在门槛上,张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坐不住。
他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城门关了不叫人出去,怎么办啊?”
“这肯定是要出大事了,完了完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贺岁愉叫他念叨得心烦意乱,于是起身出去买点儿吃的,顺便打探一下城中的情况。
陛下命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入朝觐见,赵思绾怕此去有来无回,所以干脆反了。
街道上家家关门闭户,贺岁愉想找个开着的店铺都找不到,根本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但是她花大价钱买了一袋子米回来,幸好她还算有力气,途中歇了好几次,最终一路扛着米走回去了。
虽然她当初准备离开永兴之前屯了很多路上的吃食,足够他们吃上一段时间的了,但是如今出不了城,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局面如何,多囤些吃的总归是没错的。
贺岁愉走到小院门口,院子门是紧闭的,如今城里乱极了,所以他们在家也会锁着门。
她放下米袋子,拍了拍木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是那个从襄州一路跟着他们过来马车夫给她开的门,这马车夫名叫鲁壮,为人老实厚道,驾车的手艺也很高超。
贺岁愉拖着靠在门边的米袋子往院子里走,口中道:“鲁大哥,来搭把手。”
鲁壮连忙上前弯腰抱起了贺岁愉拖着的口袋,“我来就行。”
“放在哪儿?”他问。
“放灶屋里吧。”贺岁愉说。
鲁壮很有一把子力气,抱着米朝灶屋走去。
贺岁愉跟在后面进了灶屋,问道:“鲁大哥,你吃饭了吗?”
鲁壮把米袋子放在墙角,“还没有。”
“那你生火吧,我来做饭。”贺岁愉道。
贺岁愉这才想起来,小院里也没什么菜了,之前他们一直在外面吃饭,院子里的米倒还剩一些,但是早先买的菜早就放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