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旁边两个伙计似乎都已经司空见惯,当做没看见的样子,贺岁愉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痛,连忙把目光移回账本上,觉得眼睛舒服多了。
老板陪着夫人回去,临走前还刻意嘱咐他们不准提前走,要是他明日询问周围商铺发现他们提前关门走人了,到时候就扣他们三个人的工钱,又说什么好好干,赚了钱自然少不了他们三个人好处,一顿大棒加大饼,这才和他的亲亲夫人坐上马车离开了。
贺岁愉和店里剩下两个伙计见二人走了,都松了一口气。
旁边那伙计碰了碰贺岁愉的肩膀,脸上笑着,语气别有意味地小声问贺岁愉:“你知道夫人为什么不准东家招姑娘来铺子里做事吗?”
“为什么?”贺岁愉侧头望他。
那伙计就与贺岁愉讲起了这夫人从前也是在这家玉器铺子里做事情的,就负责卖二楼的首饰,领着那些有钱的太太小姐们看新到的首饰,一来二去地,就和东家好上了,肚子里还有了孩子,那个时候先夫人还没有去世,不过得了病,不常出门,后来东家领着现在的夫人进门,先夫人没两天就气死了。
贺岁愉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儿故事。
怪不得呢。
那伙计笑得一脸揶揄,“所以你懂她为什么现在看不惯你吧?”
贺岁愉点点头,“明白了。”
这位夫人是怕她重现她当年的老路,把她赶下去啊。
伙计一脸严肃,鬼鬼祟祟地说:“你可别跟别人说,我这是把你当咱们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个的。”
对于这伙计莫名的信任,贺岁愉眼里有点儿疑惑。
她这几日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她以为,他们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那伙计又是笑得一脸意味深长,“那天——东家前脚刚走,我听到你偷偷骂东家了。”
贺岁愉愣了一下,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伙计好兄弟似地拍了拍贺岁愉的肩膀,又去干活了。
到天黑时,玉器铺子终于能关门了。
贺岁愉跟另外两个苦命的打工人小伙伴儿告别。
她出来时,正好看到赵九重骑着马过来,他从马上下来,牵着马走到她旁边。
贺岁愉惊讶:“你怎么来了?”
赵九重走在她身侧,“你不是说你没时间看房子么?我倒替你看了几处,你现在有时间跟我去看看么?”
“现在?”贺岁愉担心,“现在去看,能进得去么?”
“我提前跟那牙人说过,说我们去得比较晚,叫他多等一会儿。”
贺岁愉点头,“那好,现在就去。”
早点搬到附近,她每天早上能多睡一会儿,而且晚上回去也不至于太晚。
赵九重领着贺岁愉找到那牙人,有牙人领
着他们去看赵九重之前看过觉得还不错的几处院子,贺岁愉走在牙人旁边,赵九重跟在后面,可那牙人有什么事情都非得跟赵九重说。
贺岁愉就不懂了,“是我赁房,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要跟他说?”
牙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未婚夫妻,我跟谁说,这不都一样?”
“谁跟你说我们未婚夫妻的?”贺岁愉呛了他一句,“而且,这怎么能一样?是我掏钱,又不是他掏钱!”
牙人奇怪地打量了赵九重一眼,连连应声,听到谁付钱以后,对贺岁愉态度热情了不少,“哎呀,我以为你们是未婚夫妻,所以……”
贺岁愉嗤了一声,懒得听他解释,只自顾自地打量着这座院子,有上次复州的教训立在前面,贺岁愉这次不想再与人合租了,所以决定租一个小院子,跟着牙人看了几家以后,选了一个价格合适、环境还不错的小院,贺岁愉当场就付了钱。
临走前,那牙人还苦口婆心地劝说赵九重:“这么个大小伙子,一毛不拔可不行呐,怪不得人家姑娘不愿意承认和你是未婚夫妻呢!”
“不、不是……”赵九重没来得及解释,那牙人已经走了。
贺岁愉看赵九重脸色涨红,忍不住笑。
赵九重回过头来,正好对上贺岁愉打趣的目光,有点儿不好意思,“等我这个月发了月银再给你。”
贺岁愉摆摆手,“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我现在自己也能挣钱了,靠自己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贺岁愉打了个呵欠,“走吧,送我回客栈,明儿个下值了,记得来帮我搬东西。”
虽然她也没多少东西,就是一些衣裳,还有最近置办的洗漱用品,但是这么远,她自己拿着也挺累,干一天活儿,累一天,晚上还得一个人搬家,想想就很命苦,反正有赵九重在,不使唤白不使唤。
她决定在附近找个活计的时候,给自己又买了两身低调一些的粗布衣裳,沈林送的衣服料子太好,穿那一身去找活计准没有老板会要她。
赵九重送贺岁愉进了客栈的房间以后才离开。
贺岁愉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月色下他骑马离开的背影。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好像现在的生活也很好。
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过这么平静安宁的生活了。
明明半年不到,如今回想起来沧州种种暴乱流离,竟恍如一场前世的梦。
至于她曾经所经历的那些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之景,更像是久远的前前世了。
记忆逐渐模糊,她与这里的联系越来越深,有时候,她甚至会分不清,她是否曾经真的见过那光怪陆离的一切,是否……那些全都是她曾做过的一场梦?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夏天都已经过了一半儿。
烈日炎炎,树叶被阳光照射以后呈现出一种耀眼的绿色。
贺岁愉在玉器铺子做得逐渐得心应手,除了东家时不时地问贺岁愉,她那义兄有没有给她介绍客人以外,还有东家夫人过分勤快地巡视以外,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但是赵九重在刺史府与董遵诲的摩擦越来越大,甚至隐隐有撕破脸的架势。
不过,他从未向贺岁愉提起这些事,贺岁愉便也不知道。
说实话,她和赵九重“私奔”以后的生活,和她原本所预料到的有些差别,应该说是相去甚远。
但是现在的生活似乎也很让她满意,除了还是没什么钱。
她挣的银子交完小院的租金,再除去日常开销以后,就剩不多点儿了。
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一个伙计跟着东家出去进货了,另一个伙计正在招待客人,贺岁愉本来坐在柜台后面算账,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对襟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贺岁愉放下笔起身过去招待,“这位老爷想买什么?”
“带我看看首饰和玉佩吧。”男人微微露出一点和善的笑容。
“请上二楼。”贺岁愉做了个请的姿势。
贺岁愉领着男人看了二楼的首饰和玉佩,男人先拿起了一支牡丹花簪把玩,贺岁愉介绍道:“这支牡丹花簪可是出自随州名匠刘大师之手,天下仅此一支,绝无第二支。”
男人点头,语气颇为遗憾:“这牡丹花雕得的确栩栩如生,若是玉的料子更好些就好了。”
贺岁愉面上干笑,心中却忍不住腹诽。
玉料差,还不是怪老板舍不得花钱,这支牡丹花簪雕刻的时候刘大师在随州还不甚出名,收的工费也低,东家就随便拿了几块玉料让人给雕刻,结果后来人家的雕刻技艺出名了,他的玉雕最高能买上百金,东家这才追悔莫及,想再求刘大师给他雕几样东西,但是人家根本没时间。
不过,贺岁愉来的时候这支牡丹花簪就已经在这里了,因为料子一般,但要价太高,所以一直没能卖出去。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店里的伙计卢二告诉她的。
卢二就是那天跟她八卦东家夫人的那个伙计,店里的另一个伙计叫朱四,贺岁愉跟他就不像跟卢二那么熟悉了,关系不好不坏的。
不过,卢二和朱四认识得久,关系倒是不错。
男人放下了牡丹花簪,拿起了另一边玉质更好一些的兰花簪,只看了片刻,就决定要买,“这个多少钱?”
“十一两银子。”贺岁愉回答说。
对方大概是觉得这价钱可以接受,于是没有跟贺岁愉在价格上费口舌,反而又多选了几样,除了首饰和玉佩以外,甚至还有一座玉雕摆件。
在男人确定要这些东西以后,贺岁愉当场把价格给他算出来了,“十一两、五两、三两、十二两五钱三分、三十一两七钱五分、二十一两三钱、二十六两、十七两三钱、六十七两七钱六分……”
在重复了一遍这些东西的价格以后,几乎没有停顿,她随口就将价格说了出来:“一共是一百九十五两六钱四分。”
男人投来惊讶的目光,“你这么快就能算出来?不需要算盘?”
“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再拿算盘给您算一次。”贺岁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