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警员几乎是瞬间就怜爱起眼前人,连忙走过去将人搀扶:“俞警官出外勤去了,但也快回来了,我带您去接待室。”
接着靠近的由头,警员也看清楚了程舒逸怀中的东西——一个骨灰盒。
不是炸弹也不是危险品,眼前这个虽然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女人却并不完全将力气依靠在警员身上。
她的背脊始终挺着,该往前走的路一步也没有依靠旁人。
在温暖的接待室里喝下一杯热水,程舒逸才终于觉得活过来了些许。
昨日墓园,她倒在泥泞里,心脏像是被霰弹击穿,脏污沾满衣服。
悔恨无声,眼泪落尽。
那场迟了九年的雨终于将她浇透。
程舒逸真的很希望被挖出来的骨灰盒上印着的是自己的脸。
有那麽一瞬间,她怀疑或许死在当初的人就是程舒逸,而不是周昭。
不然为什麽骨灰被挖出来时,自己会那麽疼。
而且。
怎麽可以是周昭呢。
那麽好的人,就该长命百岁才对。
攥紧杯子的掌心用了几分力气,热水漾出来,滚烫了手背,骤然通红一片。
警员隔着玻璃观测着程舒逸的动作,忍不住皱眉,转过身去给俞原野打电话。
原本还在负责外勤任务的人在听到描述后,没有犹豫地把工作进行了交接,转头就往警队赶。
十分钟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俞原野出现在了接待室。
狼狈不堪的人慢慢抬起头,反应迟缓表情呆滞,怀里还死死搂着那个疑似骨灰的盒子。
“你这是上哪挖人家坟了?”俞原野看着眼前人,只觉得受了极大的冲击。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程舒逸这副模样。
出门从来都是精致全妆,即使素颜也是漂亮得发光,就连发丝都会散发香气,衣服要精挑细选搭配最流行的款式,一双鞋绝不会重复穿三次,就连什麽场合,都会有专门的香水去匹配的程舒逸。
居然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昂贵的手工大衣变得皱巴巴,素面朝天的脸色惨白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倒。
虽然此刻程舒逸情绪仍旧稳定,甚至还将散乱的长发给整理了,梳着和平时没什麽两样的发型,但仍旧难以掩饰她脸上的疲惫。
这还是程舒逸吗?
那个从不允许自己狼狈,也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表现脆弱,更不允许自己情绪出现任何崩溃的程舒逸。
居然会这麽狼狈。
俞原野也庆幸,还好程舒逸只是狼狈,而不是后面两种情况。
所以俞原野故作惊讶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一次说:“问你话呢,你半夜盗墓去了?怀里东西哪来的?”
电话里警员说是骨灰盒,可程舒逸去哪里整骨灰盒。
程舒逸唯一的母亲在几年前已经故去,姐姐躺在医院里,自己和陈橙这两个朋友也活的好好的。
不过,倒是听说她放在心尖上宝贝的不得了的那个小艺人生病了。
可是生病也不至于用上骨灰盒吧。
年轻人虽然脆弱,但也不至于这麽容易死吧。
自从上一次,程舒逸为了那个小艺人居然跟自己发脾气,俞原野就彻底不喜欢那个小艺人了。
把能对得上号的人全都对了一遍,俞原野看着沉默的程舒逸,有些急:“你讲话呀,我的祖宗,你不会真是半夜去挖人家坟了吧?”
也顾不上这是公开透明的玻璃了,俞原野一屁股坐到程舒逸身边,抬手就去拉程舒逸的胳膊。
试图将她怀里的盒子抢出来。
警员说程舒逸抱的很紧,防范意识很强,根本不愿意与人交谈也不愿意让人近身。
可俞原野却非常轻松地把程舒逸的手掰开了。
呆坐着的程舒逸露出了难得的乖顺,任由俞原野将骨灰盒抢了过去。
“舒逸啊,盗墓也是要判刑的,你跟我说这到底是…”俞原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讲不出话来。
因为她看清了骨灰盒上的照片。
黑白的一寸照,照片上的少女笑着,眉眼明艳青春洋溢,很是活力。
如果这不是张遗照的话。
如果这张脸不是周昭的话。
俞原野讲不出话来,她抱着骨灰盒满脸震惊地看向程舒逸,哑着声音问:“你…”
“她就是周昭。”程舒逸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俞原野:“你见过的,我的学姐周昭。”
见周昭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程舒逸和俞原野从小一起长大,俞原野比程舒逸大长得也比程舒逸高,所以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姐姐,对待程舒逸就跟护妹妹似的。
两个人大学在一个城市,经常约着吃饭看电影。
那次是和往常一样送程舒逸回宿舍,在路上碰见的周昭。
似乎是刚兼职结束,周昭身上还穿着某汉堡店的员工服,红在夜色里很是扎眼。
当时俞原野对那个人并没有什麽特别深刻的印象,甚至连招呼也只是草率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俞原野怎麽也不会想到,那一面是她此生见周昭的第一也唯一一面。
那一面后的九年里,俞原野将周昭的数据和生平背的滚瓜烂熟,一遍一遍筛选数据库,拼了命想比对上那仅匆匆一面之缘的人。
只是没想到,第二面,就是以这种方式。
“舒逸…”俞原野看着平静的人,有些心疼。
这九年里,程舒逸对这个人的执念已经深到旁人无法理解的程度,现在人是找到了,可是…
“我有事要拜托你,俞姐姐。”自从长大后,程舒逸再也没有叫过这个称呼,此刻她难得乞求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她生前遭受到了什麽,并且确认,她到底是不是…”
是不是周昭。
俞原野听着这声姐姐,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是尸体倒还好,可这是一捧骨灰,从骨灰里复原,难度远比想象中还要大。
但看着程舒逸通红的眼睛,俞原野还是点了点头:“好。”
“谢谢你俞姐姐。”程舒逸轻轻说:“那她,就先交给你了。”
“好。”俞原野抬手摸了摸程舒逸的发顶,却意外触碰到了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怪不得程舒逸的脸色白得不自然,就连反应都要慢半拍。
“我送你去医院。”俞原野将骨灰盒放在桌几上,牵着程舒逸的手就要往外走。
可程舒逸却轻轻拽住她,“我是要去医院的,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是要去医院的。
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找司听白。
现在暂时将骨灰委托给了俞原野,剩下的时间该好好跟司听白解释这一切了。
自己的突然消失,自己和她姐姐的交易,以及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选择权应该交给司听白。
程舒逸抱有赌的成分,她想试试,再一次利用司听白的爱。
只是这一次,她想用爱把司听白留在自己身边。
……
……
可是事与愿违。
程舒逸坐上俞原野派的车,强撑着赶往病房时。
却看见了空掉的床位。
医生说从昨天司听白就离开医院了,在程舒逸离开没多久,司听白也走了。
最后的监控记录显示,司听白是在医院门口上了出租车。
默默记下车牌,程舒逸刚准备打电话给邵苏叫她帮忙查,可是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早在不知道什麽时候关机了。
怪不得司听白昨天离开医院的事情邵苏没有反馈。
怪不得自己不知道司听白的反常。
脑袋嗡地一声空白了,程舒逸有那麽一瞬间感到无比的慌乱。
她没想过司听白会离开自己。
更不知道司听白为什麽要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司听白。
最后显示司听白上车的车牌号是江城本地的出租车,那就代表着司听白是自己离开的医院,而不是被司明裕的人接走。
可偌大的江城,司听白是为了自己来的江城。
她大病未愈,人生地不熟又可以去哪里呢?
异常的体温让人忍不住犯困,舌尖也泛起苦味。
程舒逸强撑着理智开始思考。
司听白只认识自己,那她可以去哪里呢,公司,剧组,还有…家……
对,回家。
程舒逸瞬间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地又往楼下赶。
素来沉稳的人难得漏出慌乱。
“司听白!”打开门锁,程舒逸连鞋也没来得及换,下车后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回来的。
剧烈的奔跑让她的心跳也失常,越来越高的体温让她的大脑混沌,就连眼前也出现重影,耳边是无尽的嘈杂嗡鸣声。
所有的期待在推开门的瞬间,又全部落空。
空空荡荡的家里,似乎被刻意清扫过。
程舒逸无意识吞咽了下,干涩的口腔里什麽都没有,喉咙里似乎有火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