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不知道为什麽,在做出那个决定后,冷咖啡的苦味就一直缠绕着自己。
  程舒逸将人从紧闭的被子里捞出来,然后坐在自己上午坐过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司听白。
  为什麽,捡到你的时候就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呢?
  指尖轻轻落在司听白的脸颊上,轻抚司听白脸颊的动作也变得温柔。
  程舒逸不愿意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她试图用司听白是司家派来盯着的人这个借口来洗脑自己。
  可苦咖啡的味道还在舌尖,即使已经刷过牙洗过澡,那股苦涩感却怎麽也洗不掉。
  睡着的司听白安静极了,这个小孩总是很乖。
  从被自己捡回来时就听话又懂事,不论自己叫她做什麽她都不会反驳或抗拒,那双望向自己时总是充满爱意的眼睛此刻有些红肿。
  似乎是刚刚哭过。
  司听白在梦里又会因为什麽而难过呢?
  如果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交换,会是什麽反应…
  程舒逸停留在司听白脸颊上的指尖一顿,慢慢挪开,攥成拳后收回。
  这些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了。
  程舒逸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控制住跑偏的情绪。
  现在该思考的是,如何让司听白乖乖回到司明裕身边,完成这场交换。
  堆积太多问题的脑袋变得沉重,昨夜几乎是彻夜未眠的程舒逸看着眼前人安宁的睡颜,竟渐渐有了困倦的感觉。
  没有上床也没有离开,程舒逸慢慢地低头枕在床沿。
  司听白睡的很沉,好像自从出道后,她的睡眠就一直不够,上次吃着心心念念的蛋糕都能睡过去。
  或许把司听白还给司明裕也没有那麽糟糕,最起码,她可以睡个好觉。
  这样想着,程舒逸的眼皮也渐渐沉重。
  安静的氛围总是好睡,一躺一趴的两个人,坠入两个不同的梦境。
  直到日暮西斜,蜜似的夕阳砸在玻璃上,挤进病房里。
  夕阳光落在脸上。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纤长平直的睫感受到光源的刺激不停颤抖着,就像试图破茧的蝶在经历漫长的蜕壳。
  直到眼睫轻轻睁开,破茧的蝶飞走,司听白睁开了眼睛。
  哭过的眼睛看向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司听白盯着天花板,慢慢回过神。
  回想起上午的事情,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刚刚的困意彻底散去,司听白紧张地环视着周围——熟悉的白墙,淡淡的消毒水味,柜子上印有江城医院的字样。
  还好,还在病房里。
  悬着的心渐渐落回。
  司听白轻轻舒了口气,她眨了眨眼睛,哭狠了的眼睛有些发痛。
  视线在落在趴在手边的人身上时,司听白的呼吸微窒。
  蜜色的夕阳光落在程舒逸的身上。
  趴着的姿势似乎并不好受,即使是睡着程舒逸那秀气的眉仍旧是轻轻皱着的,橙红色的夕阳落在她的脸颊,眉眼间褪去平日的清冷感,睡着的人完全浸在这蜜色里,明明是暖色调,可落在程舒逸的周身却平添了几分脆弱与孤独。
  司听白没有开口讲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的睡颜。
  恍惚间让她想起程舒逸受伤的那段时间,她们也是在医院里,只是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人是程舒逸,守在边上的人是自己。
  可是此刻身份调换,司听白心里再也没有那种感觉。
  当亲耳听见程舒逸像处理临期食品一样将自己销售出去时,司听白犹如被当头棒喝,所有的美好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内里的不堪。
  原来程舒逸一直知道自己有多爱她啊,司听白自嘲一笑,只有自己还傻乎乎的以为程舒逸不回应自己,是因为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其实她什麽都知道,不仅知道,甚至还能把自己的爱当成增加的砝码,拿去换更多的利益。
  想起那场谈判,司听白忍不住想,她又会用什麽理由把自己赶走呢?
  是直白告诉自己,腻了,没爱过,你滚吧。
  还是用喘不过气的高压工作逼着自己离开呢。
  又或者,找一个更好更新的人来完全取代自己的位置。
  每做一个假设,司听白心底的痛就扩散一分。
  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傻子,或许二姐说得对,自己离开了司家就什麽都不是,没有优点也没有能力的司听白却还敢就这样闯进程舒逸的世界。
  所以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像一个即将要被退货的商品,只等待着主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丢开。
  承受不住委屈的眼眶再次滚出泪来,顺着太阳xue滑落,消失在长发里。
  止不住的眼泪,让司听白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明明以前不管受多严重的伤都不会哭的人,眼泪竟然也会变得这麽廉价。
  汹涌的泪掉不停,太过安静的房间有些压抑。
  睡着的人像是感知到了这份难受,长睫微颤,程舒逸醒了。
  刚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泪眼。
  不知道什麽时候醒过来的司听白正侧头盯着自己,无声地掉着眼泪。
  “你?”程舒逸的困意瞬间消失,她有些着急地坐起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为什麽会哭。
  为什麽看起来这麽难过。
  看着眼前人难得的慌张样子,司听白心里没有丝毫感动。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值钱的筹码,是可以换回周昭的重要物品。
  所以程舒逸也开始在乎自己的情绪,关心自己的身体了。
  曾经最梦寐以求的在意终于降临在自己身上,司听白却一点也不开心,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看着司听白红肿的眼睛和惨白的脸色,程舒逸真的有些着急,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麽会觉得慌张。
  “我去帮你叫医生。”太过于紧张,以至于程舒逸忽略了手边的调用铃。
  慌慌张张就要站起来往外走的人,被牵住了手腕。
  司听白握着程舒逸的手,将人拉住:“我没事,你别紧张。”
  再叫不出那个亲昵的称呼。
  紧紧拉住的指尖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不知道为什麽,司听白总觉得程舒逸走出这个门就再也不会回来。
  她所有的行为,都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离开做铺垫而已。
  腕骨被攥得有些发痛,程舒逸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站得太猛,还是因为今天没怎麽吃东西的原因,程舒逸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再次坐回位置上,程舒逸抬手拨开司听白散在脸颊上的发,轻声问:“有没有哪里难受?”
  感受着落在脸颊上的温柔指腹,程舒逸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爽味道,那抹熟悉的鸢尾香再勾不起心动,只有无尽的苦涩。
  司听白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我打电话叫邵苏送吃的来。”说完程舒逸拨通了电话,点好菜,又交代给司听白带身衣服来。
  沉默地看着程舒逸打电话,司听白只觉得心脏有些闷闷的痛。
  这样的事无巨细,这样的体贴温柔,如果不是假的,那该有多好啊。
  很简短的语气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程舒逸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对上司听白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麽,程舒逸总觉得司听白有些奇怪。
  平日里永远主动找话题叽叽喳喳的人突然安静了,这样的安静让程舒逸很不习惯。
  看着眼前人泛红的眼尾,程舒逸问:“为什麽会哭?”
  “程舒逸,我重要吗?”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司听白反问着。
  这是她再一次直呼程舒逸的大名,心态已大不相同。
  “你为什麽突然这麽问?”程舒逸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自己和司明裕交易时,司听白还没醒,自己回来时司听白也是睡着的状态。
  按道理说,司听白应该不会知道的。
  现在的司听白实在是太反常了,程舒逸皱眉问:“你想得到什麽回答?”
  “我想得到你的真心话,”察觉到程舒逸警惕的司听白摇了摇头,轻声说:“就是做了个梦,梦里你不要我了,吓得我一直哭一直哭,还好醒过来时,你在。”
  面不改色地撒谎,司听白紧紧盯着程舒逸的脸,期盼得到一个回答。
  只要程舒逸这个时候和自己坦白那场交易,只要程舒逸叫自己别走,自己就愿意再赌一把。
  能傻第一次,就能傻第二次,这没什麽的。
  司听白眼里的爱意与期盼实在是太强了,本就惨白的脸色衬得眼尾的红格外明显,哭过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面干净的镜子,仿佛只要对视上,就能窥见所有真心话。
  这双眼睛让程舒逸沉默,狠话到唇边却讲不出来。
  掌心里没有被处理过的伤口再次泛起疼,那早已经干涸的血像是又涌了出来。
  程舒逸沉默地将手收回口袋,指甲嵌入掌心,痛让她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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