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安静在此刻变成无形的重量,藏在空气里,让人压抑。
“重要。”
程舒逸闭上眼睛,给出自己的回答。
几乎是瞬间,刚刚还如死水般的眼睛又活过来。
司听白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些什麽,可是她又听见了程舒逸的声音。
“但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有很多。”程舒逸不敢睁开眼睛,她想是时候跟司听白做好预防针了:“相信你跟我这麽长时间已经看出来了,工作,家人这些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从九年前周昭失踪,程游历生病,母亲去世后,程舒逸就已经被困在失去一切的那个冬天里。
日复一日落下的雪凝结成经年不化的霜堆满程舒逸的心。
她从不奢望这场雪能停下,也不敢期盼有人能来为自己清扫掉这场落不尽的雪。
这麽些年,程舒逸每呼吸一次,心脏就像是被冰刃淩迟一次。
九年来日月变化,四季交替,她仍旧困在二十岁那年的寒冬。
利益和地位是程舒逸最在乎的东西,也是她唯一能在乎的。
司听白不死心追问:“那如果这些重要需要排序呢?”
“排序?”程舒逸沉吟片刻,“钱,工作,朋友家人,然后才是别的。”
别的…
轻飘飘两个字,自己被和一堆杂事堆在一起。
司听白觉得自己很可笑,已经不能单纯用蠢来形容了,而是贱。
她想狠狠给自己两巴掌,逼自己清醒过来,可是张了张嘴却问出另一个问题:“那,我和你的合同到期后,你会怎麽安排我?如果有人要把我挖走,如果有人要出很高很高的价格买走我呢?”
当初被程舒逸捡回家后,程舒逸和自己签了一年的合同。
到明年自己生日时,就是合同结束的时候了。
程舒逸还会留自己到那个时候吗?
司听白不敢想象自己会得到什麽样的回答,明明已经再承受不起,可她固执地就是想听见程舒逸的态度。
只要程舒逸表现出半分不舍得,自己也能原谅的。
关于周昭的下落,自己能帮忙查,周昭的卷宗,自己也能拿到,只要是程舒逸想要的一切,自己都能给。
“合同到期?”程舒逸愣了愣轻轻勾唇,自嘲笑道:“你都已经考虑到那麽远了吗?”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规划想要离开我的呢?程舒逸想问,可是她问不出口,也没有资格再问。
反正所有人都会从自己身边离开的。
自己这样的人,也留不住任何。
更何况,现在要计划推开司听白的人,是自己。
对司听白的歉疚更甚,程舒逸不敢看那双满是爱意的眼睛。
收在口袋里的掌心再次被指甲刺破,鲜血流淌,这一点痛已经快要撑不起理智了。
程舒逸闭着眼睛,长叹了声气说:“如果给钱多,到期就结束吧,你也可以提前走。”
但现在,离开或许会比到期来的更快。
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再也没有了追问的力气,司听白想逼程舒逸开口。
为什麽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不肯依靠自己呢,甚至宁愿去和二姐做交易,也不愿意选择自己。
还是说,程舒逸心里从头到尾就没有过自己。
所有的爱,所有的感情,其实都不过是司听白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程舒逸,”司听白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咬着牙,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被叫大名的程舒逸皱了皱眉,可心底的亏歉让她没有制止,还是睁开了眼睛。
被红血丝侵占的眼白看起来有些恐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麽。
二人的视线对上,程舒逸又挪开眼,不愿意与司听白的对视。
那极力隐忍的是爱吗?
司听白看不懂,她问:“你明天,能哪都不去,就这样陪我吗?”
问询的声音很轻,司听白期待着最后的回答。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了。
司听白想。
只要程舒逸答应,那麽前面都可以一笔勾销。
这场爱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所有的事情,自己都可以原谅的。
只要程舒逸回答,哪怕只一个好字,自己就愿意为她将底线一降再降。
反正在程舒逸面前,自己从来没有什麽尊严。
“我明天…”想起和司明裕的那个约定,程舒逸话语有些含糊,她轻咳了声说:“会陪着你输完液,不过我还有工作,要出去。”
得到答案的司听白咬着牙,不死心再追问:“非得去吗?”
“非得去。”程舒逸回答。
这一次,程舒逸抬眼看向司听白,就连语气都变得坚定了些。
不知道是为了说给司听白听,还是为了强调给程舒逸自己。
这声非得去的回答散在空气里,病房里的气氛在瞬间冷下去。
不再追问的司听白点点头,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决定。
与其像一个哈趴狗一样被人当成皮球踢来踢去,倒不如自己主动离开。
难得,此刻的程舒逸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即使自己叫她全名她也不生气,是因为把自己当成筹码交换而亏歉,所以才这样好态度吗?
司听白不愿再想,闷闷道:“我知道该怎麽做了。”
气氛随着这句知道了彻底僵硬。
“什麽?”程舒逸没有听清这句话,她原本以为司听白还要问些什麽,可回答她的却是司听白的背影。
那苦咖啡似鬼魅般再次缠绕上来,被入侵的心脏泛着疼,恍惚间,程舒逸意识到有什麽东西要离开了。
她不敢将手从口袋拿出来,掌心已经满是血污。
闭上眼睛的司听白将脸转向另一边。
原以为会再哭的眼睛像是累到了,干巴巴的就像被揉皱了的自己。
背对着程舒逸的人自嘲一笑。
司听白啊司听白,你真可怜。
不够强大也不够优秀的司听白就这麽一颗真心。
也被她不要。
第63章
司明裕的电话打过来时,司听白这边刚刚输上液。
昨天邵苏送来饭后,司听白只简单吃了几口就说自己困了,要洗澡睡觉。
平日里最活泼开朗的人变得恹恹的,跟这天气变化一样突然。
昨天还晴空万里,今天就积着黑沉沉的云,都已经上午了,天色暗得像傍晚,仿佛随时都会有雨落下来。
护士叮嘱的注意事项一句也没记住,程舒逸匆匆忙忙挂掉了电话,送走护士后轻轻关上了病房门。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自从昨天晚上那段奇怪的聊天结束后,司听白就很少再讲话了。
大多时候都跟此刻一样,安静躺在病床上侧头盯着窗外。
从天黑到天明,程舒逸不知道司听白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司听白为什麽会突然变成这样子。
她只能感受到司听白有心事。
两个人相处间,早已经习惯了当倾听者的程舒逸并不知道可以聊些什麽话题来让司听白开心些。
自己已经知道司听白是司家的人这件事目前还不能暴露。
周昭的事情也不能和司听白提起。
不知道为什麽,明明毫不犹豫答应交易的人是自己。
可是只要一想到司听白会在合同到期后离开,程舒逸就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脏闷闷的,就像是已经被那口苦咖啡浸透了一般,光是想想舌尖就忍不* 住泛起苦味。
就连程舒逸自己都无法形容出来这种感受叫什麽。
在过去半年里的每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司听白永远是活力无限的样子。
有她在自己身边,气氛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闷。
她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永远鲜活,永远热烈,永远围绕着自己转圈。
只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司听白就要自己身边离开……
程舒逸强压下心底不该有的情愫,现在最重要的是周昭的事情。
想点开心的吧,今天就可以见到周昭了。
至于现在不开心的司听白…
先不管她好了。
反正离开的时间不会很快到来,等今天见到周昭后回来,再温柔一些哄哄司听白就好了。
司听白向来好哄,不管她有再大的情绪,有再多的委屈。
自己只需要随便轻飘飘讲几句话她就又会好起来。
反正,司听白很爱自己。
那就再仗着这份爱任性一下吧。
程舒逸就这样劝着自己,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懈了几分。
那咖啡苦味犹在,程舒逸却已经从其中抽离出来。
她顺着司听白的视线一起往外望去。
过完明天,十二月就要结束了,公历新年就要到了。
医院下的小花园里种植的观赏树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状态,就像医院外的节日气氛永远传递不进来一样,这里像一个被世界隔出去的新世界,有着独属于这个世界自己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