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上一次召唤她出来时,慕千昙就有向她透露过,未来的命运并非一帆风顺的,甚至可能充满了磨难与艰辛。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详细的内容就是另一回事了,她方才所描述的生活太可怕,超出了小昙的承受极限,才让她变得痛苦又恐惧。
慕千昙没有安慰她:除了糟糕的话,别的没什么可说了。
小昙的脸都有些扭曲了:我以后长大绝对不会活成你这样!
慕千昙沉默。
裳熵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忍耐什么,且忍耐不住了。慕千昙看向她,看到那双眼里的挣扎,猜到她很不爽小昙说的话,但也不能对她做些什么,便道:没关系。
慕千昙轻笑:我以前嘴巴就是挺欠的,你不是也体会过吗?
我没有这样认为过。裳熵坚定道。
没有?
没有。
慕千昙说:那之前,每天都说要出师,想要赢过我,对我喊打喊杀的人是谁。你当我真失忆了?
裳熵道:师尊明察,我那时对你很凶,但我心里可没有想过真的去伤害你。
过了会,她补充道:早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吸引了。
又是几息过去,她再次说:直到今日为止,依然如此。
慕千昙问:依然如此什么。
冷不丁的,裳熵说:我爱你。
小昙闭嘴了。
我才不跟你吵架呢,我也要和师尊玩了,少女师尊固然新奇,可还是朝夕相伴的师尊更为亲切,爱影重披上衣服,蹦跳着来到慕千昙膝边,像是要和裳熵攀比似的,提高嗓音道:师尊师尊师尊,我也爱你,我最爱你,比她要爱!长大的人都不乖,我才是最最适合你的。
慕千昙对她们这副表现习以为常,只是在重逢之后,裳熵变得沉默寡言,这么直接的时刻倒是很少,不过,也不是没有。她不觉得怎么样,但那少女显然已接近疯狂。
你,小昙的脸色格外精彩:你们。
慕千昙挑眉,突然好奇她的表现。
不是吧...不忍直视般,小昙闭上眼,重新解读了那个牵手的含义,一种不合时宜的顿悟绽放在她脑袋。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刚听到的一切糟糕未来,都被这个可能的现实推倒脑后。
她费了好大劲才接受这件事,也许还没有接受。那张略有些扭曲的脸,硬从嘴里挤出一句:你在古代搞同性恋,不会被处死吗?
见她好玩,慕千昙也就没解释两人的关系,而是顺着道:差点就死了。
但,但是绝无可能!小昙捂住头:我根本不是啊。
她有限的人生里根本没谈过恋爱,也没对谁心动过,所以本来可能的心动对象就是未知,但小昙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倾向,这让她的世界观几乎倒悬了,一切都在重塑。
半晌,她咬牙切齿:所以你是因为出柜被家里赶出来了吗?
慕千昙指裳熵:我没有想法,是她一厢情愿的。
小昙道:她哪里是一厢情愿?你这不就是跟她走了!不要嘴上光否认,说没有,误会,不在乎,类似的话,你没有明确拒绝,就是已经被她掰弯了!
她的脸色一片灰败:我的人生被毁了,我以后还要当官呢,这下什么都没了!
慕千昙道:我都不记得我还有这种梦想。
裳熵道:无需难过,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
小昙打断她:你就是听这种花言巧语沦陷的?别人给的这些东西,你靠自己得不到吗?仰仗他人而活,跪着乞讨过日子,到最后只会沦为废人,再被轻易抛弃。不思进取。
没有被她的态度所影响,裳熵继续说: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陪你拿到,我能给你的只是力所能及的支持。你有坚决心,有韧性,永不服输。你很强大,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也能稳稳地走,再大的困难也不曾打倒你,你不会失败,你的荣誉只属于你。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阵风,赶路的时候,可以向风少许借力,这不会影响你的前路。
她说得格外真诚,那双眼睛里,满是稳重的赞赏,而非高高在上的控制。小昙愣住,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切。
她转身,再也不顾形象,坐到沙地上,为自己的未来悲哀。见状,爱影上前道:别难过啊,我陪你。
小昙抗拒道:不必!少对我散发这种无用的好意,也别打我的主意!
爱影问:那什么才是有用的好意啊。
...不知道,你离我远点,这招对我没用。
我用什么招啦,你不识好人心。
你一来我一语,两人竟是拌嘴拌个不停。
漫天星空洒下柔纱般的光,沙丘呈现出一种梦境般的银色。
听她们吵了好一会,风从低洼处卷上来,慕千昙察觉到冷,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她道:行了,收起来。
霎时间,两道影子都消失不见,寂静重回沙丘。
回去吧。慕千昙松开那只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回走去。
和影子说话的好处就在这里,不管开了多么离谱的玩笑,不管说了什么话,袒露了多么残酷的现实,都不必当真,只需要收回身体,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才,看似是四人在热热闹闹的聊天,但实际上,依旧是她们两个,在共享着彼此都知晓的秘密。
慕千昙往前走,身后,依然跟着那道不远不近,不轻不重的脚步。
等回到了住所,她一言不发,先去洗了澡。
一切收拾好,她钻进被子,因过度诉说而毫无睡意。
就这么随意的讲出了那段过去,后悔吗?
扪心自问,并不后悔。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些事早晚都会披露给裳熵,可能不止这些,在不远的将来,也许还有更多事,将会以不同的方式,告诉对方。
门轻轻响动。
慕千昙望去。
她前脚刚出浴室,裳熵后脚就进去了,没用多久,便湿着头发推开门,也不问一句,便走了进来。坐在床沿,一身水气,看样子有话要说。
慕千昙能猜到她要说什么,等待着。
师尊,裳熵半侧过身子,俯趴在慕千昙盖着被子的双腿之上,闷闷道:不要敷衍那些过去。
她的敏锐比慕千昙所想的还要深刻。
敷衍这个词,用得很准确。
慕千昙不后悔把一切都说出来,但后悔说得太过于惨烈,弄得普通的谈话像是抱怨大会一样。
理想中的场景,她一笔带过,只是告知事实,解除误会,并不想换来裳熵的什么反应,所以她才在说完的那会,叫出了裳熵的爱影,转移了话题和注意力。
两个年纪小些的,果然很快就闹了起来,那些由她营造的悲惨氛围,都溃散了。
但这份逃避,还是被捕捉到。
此刻,那两个小的都不见了,窄小的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裳熵那咬住就不会放过的狗性子,是不会让这些事轻易揭过的。
手上滴了凉意,有些湿润,慕千昙想谴责她不把头发擦干就上她床的恶劣行径。
可一低头看,才发现。她以为那是女人发尾的水,实则是她眼中的泪。
第299章 你至少要先撕了这片天
慕千昙知道她会为了自己流泪,就像知道旱地早晚会迎来大雨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这么轻易,在更多的细节没有纰漏之前就倾泻如雨。
她垂眸望着趴在她双腿之上的女人,潮湿的发丝在床面上铺开,像痛苦的触角。手背依然察觉到凉意,女人却丝毫没有在哭泣的迹象。她曾是仰天大笑放声大哭的孩子,如今苦与乐都深藏在海藻般浓密的黑发,与那身黑袍之下。这突如其来的悲苦,使那严格的肃穆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把我的床弄湿你就死定了。慕千昙以指节摩擦了一下裳熵的眼下。
裳熵深深吸了口气,嗓音微颤:为这样的理由而死,是幸运的。
哪里幸运?曾被视为毁天灭地的噩梦般的人物,到象征着抵抗魔物希望的新生掌门,她以一个引人注目的身份和形象,集中了所有人的视线,没人会怀疑她的胜利和失败都会引来一场盛大的死亡,而她要辜负所有人的期待,徒劳为无聊的事哭亡于一个女人的床上吗?
你本可以为伟大而死,困顿于感情里是很丢脸的事。慕千昙说出这话,她被绕进了陷阱,短暂忘记人可以不为谁而死,并只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