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小昙无语道:别把我当傻子,我又不是瞎。
  眼前少女虽说嘴巴不饶人,可那神情与几年前的师尊倒是别无二致,不屑一顾,神采飞扬。裳熵颇感亲切,也觉得奇妙,唇角始终挂着笑,老实回答。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母亲在天上,还有一个在我腹中。我在飞龙崖做些小生意,主要是开宗立派,派妖怪去种田干活。四海之内,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我都能去,也的确去过。不怎么坐马车,主要靠飞。
  小昙觉得她是疯子:神神叨叨的。
  若不是这少女在,裳熵这辈子都没有逗师尊的机会,说了一句,已过了把瘾,住了口,免得身边人清算。她看了眼少女身上的着装,偏头道:你身上的衣服,与那位同行者相似。
  同行者,指的自然是李碧鸢。慕千昙脑中迅速闪过那抹绿色,皱眉道:胡说,李碧鸢那身死宅大t恤,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当抹布我都嫌硌手,还相似,我宁愿倒退一千年穿古代的衣服,也不愿意穿她那个,丢现代人的脸。
  李碧鸢能买一百件一模一样的丑衣服,每天轮换着穿,用心穿出不一样的丑,而慕千昙虽说也不怎么打扮,但毕竟那时家里的要求在,一些基础装饰还是有的。
  这少女身上,暗红色改良西装裙以及精致的上衣,配着半截白袜和小皮鞋,哪怕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都比李碧鸢的经典皮肤要好看得多。它们俩之间,除了产出于同一时代,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反驳是下意识的,慕千昙调侃完,也不会忘记自己光鲜亮丽的前半生之后,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心绪复杂,无法回首的过去,经过长久沉淀,也只剩下磨人的残渣,让她还能笑着说道:其实我也穿过那种衣服,衣领上的怪味洗多少遍都洗不掉,也可能是我没钱用好点的洗衣粉吧。
  她没有详细提过自己穿越之前的那段生活,这不是有意的隐瞒,而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刚刚离开那个不属于她的家,来到包茵陈所在的噩梦般的小家里,与妹妹从互相讨厌到相依为命的,这不太体面的一段日子,她向来是三缄其口,深藏心底的,但此刻,就如同在脑中回忆一样,也自然而然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衣服就算了,只要别再去那种奢华的场合自讨没趣,没人会在意你身上穿着十几块的布料,还是大几千的奢侈品,大家都差不多。但是吃的东西,要是糟糕起来,还挺难受的。她嘴里泛起了一股苦味。
  裳熵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想错过一个字,神情专注。而站在一边的小昙,满脸茫然,眼中隐约流露出一种恐惧。
  慕千昙接着道:冬天最难忍的不是冷,而是家里的家具都比你要更不耐冻。零度以下,早晨起来的时候,水龙头会被冻上,打都打不开,就算打开了也没有水,因为水管也冻上了,要等到下午两点左右,才有希望接到一点,也是这个时间才能吃上第一顿饭。
  夏天的话,付不起空调费,高温很要人命,有的时候气温能到四十度,冰箱是三十年前买的,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还要高,苹果放进去两天就会变成苹果干,连虫子都活不下去。
  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空置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心。
  最难过的是没有希望。
  第一次失败的打工,艰难放弃的升学机会等等,她想到哪就说到哪,言辞间没有润色,也没有解释那些对于裳熵而言难以理解的现代词汇。她只是想说,把积压在心里的废料全部吐出来,就如同和亲近之人拉家常。
  我之前说我嫉妒你,羡慕你,那些都是真的。你小时候也不见得有钱到哪里去吧,但就算是苦日子,你也过得比我精彩,你就有这样的能力。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坦白自己的最好时机,也许不是现在,但又为何不是现在?
  深不可测的敌人在前,还活着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那就可以做任何事。
  至于还想要面子,不展露自己狼狈的那一面,那就更无所畏惧了。
  不管是在伏家,还是在被追杀的荒野,她被贬低,被伤害,被众人所指责,丢盔弃甲,惊慌失措,那最为困苦窘迫的生死之难,都是和裳熵一起过来的。
  从前的那些事,在后来的这些经历来看,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松开手,翻天镜化作的金光还留在她手中。
  没有语言和动作的指示,但裳熵似有所感。她试探性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两道掌心相贴,她的心泛起浅浅的涟漪,而另一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师尊!爱影像是憋坏了,蹦跶着笑个不停:我好想你呀!
  夕阳的橙红色被黑暗驱逐,那张笑脸却发着微微的光,明亮洁净,双目如星。慕千昙说道:那个时候,我没有这样笑过。
  因为我的心里全都是怨恨。
  怨恨抛弃自己的父母,怨恨命运,怨恨贫穷,怨恨生活为何如此艰难。
  裳熵握紧了她的手,不再是试探的小心翼翼,而是坚定的动作,手指挤进了女人手指的缝隙,近乎十指相扣。
  我明白的。她说:我理解师尊。
  我理解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我对你感同身受,那出于我们一同出生入死的默契和共鸣。
  这又是谁啊?看到又来一个人,小昙顿感疲惫,随即注意到这人穿着件乞丐衣,虽然脸蛋好看到没法说,但其她地方实在乱七八糟,便道:乞丐吗?
  爱影也注意到多了个人:谁是乞丐呀。
  光看脸,小昙找不到面前这个奇怪的大人与这小乞丐的共通之处,但直觉告诉她,小乞丐的来源怕是和自己相同,于是道:你该不会是她的小时候吧。
  爱影:嗯嗯。
  小昙道: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啊。
  爱影骄傲起来:我是不是更好看。
  小昙冷静道:不至于。
  爱影骄傲完,看向小昙那张脸,眼珠子好半天没挪开:不过你很好看诶。
  对于这一点,小昙还是很确定的,冷声道:没有新意。
  虽说她很吸引人,但师尊在身边,爱影的注意力还是挪到了师尊那里。她极好的视线,已注意到那两人交握的手上,不禁气急败坏:我都没有和师尊牵过手!
  不是牵手,慕千昙撑着下巴:为了让你们两个同时出现,不得已为之的。
  裳熵:嗯。
  爱影嚎道:我才不相信呢!你根本就是...
  她喊了一半,忽而反应过来一件事,同时出现,握在她们俩手心里的难道是翻天镜?那岂不是意味着......
  这个陌生少女是师尊的小时候?
  啊!爱影叫了一声,一张脸迅速涨红。她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再注视女孩的脸,于是低下头,可这一看,不得了,她才发现少女师尊的一部分腿竟然露在外面,顿时鬼叫道:你你你你你,你不穿*衣服!
  小昙怒道:放狗屁!
  爱影道:你不好好穿衣服!
  小昙望向慕千昙:她神经病吧。
  你穿我的。爱影飞速剥去了自己身上的乞丐衣,扔给小昙。
  把衣服给出去,她自个倒是光溜了,这下尖叫的人换成了小昙。她捂住脸,一副无助的痛苦模样:啊!我不要,你个臭乞丐!你在干嘛!
  慕千昙看着她们闹腾,问道:这个年纪的你还是不知羞耻的时候,怎么还知道害羞了。
  裳熵道:她看到了你,所以害羞。
  慕千昙说:真没出息。
  裳熵道:现在也没什么出息。
  你瞧不起它啊,这个很宝贵的。爱影企图游说她,把自己裹起来。
  小昙崩溃不已,口不择言道:是你太廉价才看什么都宝贵!
  千昙。慕千昙念到。
  裳熵说:没关系。
  小昙愣了下,也知道说的话太难听,可一股委屈翻上心头,压制不住:你看看你都和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了!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些,什么冬天夏天的,为什么过得那么惨啊?你真是我长大之后的样子吗?
  慕千昙道:别否认了,是的。
  小昙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走错了哪一条路才把日子过成这样的,我们家破产了?高考失利了?还是我犯法了?
  慕千昙道:你没做错任何事。
  你不要讲这种话还只讲一半!小昙濒临崩溃:就不能说点好的吗?你让我对以后都没有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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