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慕千昙曲指弹了下剑锋,剑鸣悠长低沉,果真不是凡品,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瞥了李碧鸢一眼:我总算知道之前你废物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光听声音,想象的还不够具体吶。
  李碧鸢干笑两声。
  她还想说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只见慕千昙向上看了一眼,毫无预兆地翻手拿出装有裳熵血液的瓷瓶,拇指顶开瓶塞,瓶口抵在唇前,仰头将血一饮而尽。
  吃啥补啥的效果来得相当迅速,慕千昙整张脸到脖颈瞬间涨红,在冷白的肤色下更加明显。苦涩的铁锈味直冲鼻息,滚入喉咙,像是烧了把火,一路摧枯拉朽钻入胃袋,接着冲入四肢百髓,燃起惊天烈焰。
  她喘不过气来,仿佛被扔进了火焰山,某种噼里啪啦不停响动的东西在她体内乱窜,迫使她按住额头忍耐着。
  有一瞬间,她理解了裳熵龙血觉醒时的暴躁,这份极端折磨人的燥热的确让人无法保持冷静。
  慕千昙没给自己太多时间适应,而是一跃而起,借着这股劲直冲向伏郁珠,聚起全身力量抬掌轰向她背心。
  伏郁珠正与谢眉对招,出手时已失去了刚开始的从容与风度,眼中的冷也胜过了光明宫覆盖了千年的雪。
  感受到身后劲风袭来,她刚想再次召唤白蛇,却发现身体忽而一阵战栗,一种不该出现的恐惧使得她汗毛倒竖,动作竟凝滞了。
  虽然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她反应过来后便立即闪身躲开,然而终究是慢了一小步,被慕千昙正正轰击在后背伤处。
  这承载着龙族力量的一击不容小觑,她霎时如一颗炮弹被砸入尸骸雪地,砸出一个大坑,溅起断肢残骸之雨。
  慕千昙看了眼掌心,始终平淡的心潮竟泛起一阵涟漪。
  李碧鸢在她这根本没有多少信用,所以当她了解到这具身体是李特意找的,还那样夸夸其谈的赞美时,心里多少抱有怀疑的成分在,没抱太高期待。
  但没想到,实际上的效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
  慕千昙心中燃起了不同于龙血的燥热,还隐隐有某种希望想要破土而出。她缓缓收拢了五指,握紧掌心,视线调转入地。
  她想要趁热打铁,将伏郁珠一击毙命,便弹身俯冲,可刚冲到半途,方才还充盈的力量竟如潮水般褪去。
  虽然知道这种强悍的效果维持时间不会太久,但仅仅支撑一掌,未免也太短了!
  龙血消化殆尽,身躯逐渐变冷。一瞬间,她从亢奋的顶点跌落到疲惫的深渊,虚弱的副作用与药效发作的来势一样汹汹,她眼前爆发黑点,甚至有些稳不住身形。
  以这个状态去面对面迎击伏郁珠,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过,对此她早有预想。
  慕千昙将方才趁乱接住的长剑举到眼前,右手两指并拢,贴着长剑的吞口滑到剑尖,将手一翻,上面已沾满了伏郁珠还未凝固的鲜血。
  她刚想将手指送入口中,想到这是谁的,有些犹豫。
  然而现状实在紧迫,容不得她嫌弃,只好忍着膈应将血触上唇齿。
  也许是短时间内连用两次的原因,身体有些调转不过来,灵力也来得有些缓慢,且有别于横冲直撞的龙血,这次像是有一股阴气沉入了肺腑,又如同黏连的蛛网,缠绕着骨髓。
  这种感觉可算不上愉悦,但总比虚弱要好多了。
  距离越来越近,冷风割过耳际。慕千昙凛然精神,挺起长剑,借着俯冲的气势刺入那尚且没有散开的血雾中,只听噗嗤一声,再度扎入了某个身躯。
  她调整着呼吸,双手握紧剑柄,用全身力气抵着往里刺,又推进了几寸,耳边似乎能听到血肉被推挤开的牙酸声响。
  待到血雾散去,她在极近的距离抬头,看到伏郁珠堪称愤怒的毒蛇之眼。
  似乎无法忍受自己再一次被这柄剑刺伤,伏郁珠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暴怒,一掌拍出。慕千昙以比她更快的速度甩出了袖子里的几枚炸弹,且全力后退。
  伏郁珠轰击而出的灵力让爆炸提前破碎,有几个失灵,也有正常工作的,火药撞击,迸发出强大的冲击波。尽管慕千昙已提前退下,还是被震碎了钟明琴留下的护盾。
  从现代带来的炸弹,虽说体积小,但威力可不能低估。
  好在一直观察各路情况的钟明琴及时为她新打上两个护盾,三层绿光在她面前被轰碎,清脆的碎裂声中,她也失控般的向后甩滚,身体表面被包裹着尸体的重重盔甲割破了几道伤处,血差点溅进她眼睛里。
  摔出好长一段距离,终于借助灵力稳住身形,慕千昙忍着五脏六腑移位的痛,与几乎钻入脑袋里的耳鸣,撑着身子爬起来,看向爆炸中心,一瘸一拐往那里走去。
  许是场中太乱,这次爆炸引起的硝烟很快被吹散,那个大坑被扩大了数倍,平视已经看不见里头的人了。
  慕千昙加快了脚步,跑到坑边,看见躺在坑底的伏郁珠。
  她应当是用了所有灵力来护住自己,所以除了衣衫的破碎,脸上细小的伤口,整个人的状态尚且良好。
  不过,这半天也没爬起来,就算看着没什么事,内里估计也耗空了。
  到这步是远远不够的,只要她还留有一口气,就不会放过这家伙。
  慕千昙扶着坑壁滑了下去,踢开一堆碎石,走到伏郁珠身边。
  她盯着人许久,腿跨过伏郁珠的身体,双膝一弯,跪在她腰两边。
  耳鸣的作用还在影响,搅动着她的大脑。她努力抑制住发颤的齿关,弯下。身子,一只手抓住女人的领口,指尖深深扣入衣服,一片不正常的炙烫。
  那张高眉深目的脸就在眼前,她想到曾在伏家经历的事,那无论如何无法逃脱的梦魇,呼吸稍稍急促。
  慕千昙向来是有仇必报,斤斤计较之人,也从来不会有算了这种概念,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必然会付诸行动,去复仇,去发泄,有什么机会比现在更珍贵呢
  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结结实实砸在女人脸上。
  伏郁珠被砸得头歪向一边,下巴差点错位。她懵了半晌,才看向这个莫名其妙对自己恨意滔天的人,勾了勾染血的唇角:你是谁?
  慕千昙差点忘记自己换了一张脸,她不打算解释,却还是因这句问话而眼眶泛红。
  她是谁?
  她是一个头脑发昏的混。账作者抄袭而来的产物,从设定之初就有明确的作用,作为垫脚石帮助女主飞升,就算穿越过后也依然是如此,贯彻到底。
  听起来好像挺残忍的,但这还不算,真正残忍的是她居然拥有了自我意识,并认为那是虚假的自由。
  像之前那样愚蠢自大也没什么,可她又不能作为愚者生活,而是明确了更为窒息的真相,清晰的知道这一切,无知无觉中旁观了自己的人生,无能为力。
  曾经她无论多惨,都能安慰自己说只要她用心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可现在她明白了,有的,就是有她做不到的事,她天生没能得到某些地方的入场券,她的心中蒙上了一层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的阴影。
  她难以再回到从前的豁达,也没想过这样的噩梦会翻来覆去地纠缠她,她像是个被困难打倒的人,总是苦涩地咀嚼同一种困扰,自怨自艾,恨天恨地,充满怨憎。
  这让她倍感挣扎,又觉得挣扎无用,整日像是包在塑料膜里痛苦。
  哪怕是拥有了新的躯体,也会害怕那是烙在骨子里的诅咒,她最后能得到的还是一场空。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是谁呢?
  在心中重复翻滚了漫长时间的问题,似乎渐渐有了答案。
  慕千昙梗着喉咙,用拳头来回答,一下一下,手臂带起风声,指骨撞击着薄薄的脸皮,牙齿破碎的咔嚓声接连响起。
  那张脸逐渐被血污染,曾幻想中的场景与现实结合,她的心尖在彻底的发泄中舒爽地震颤。
  看吧,被射杀在塞顿城大门前的时候,她还只敢在仇恨的臆想中构建这样的画面,再看现在呢?
  她做到了,这原著里叱咤风云最后死在女主手中的大反派,不还是被她打了个半死吗?
  谁说不可改变的。
  慕千昙无法控制呼吸的加速,她不断挥舞拳头,与某个不可见的存在死斗,也许是命运,也许只是眼下这个确切的人,也许是未来将会遇到的磨难。她竭尽全力的挣扎,一如往常,迎击,不死不休。
  她还是被那层塑料膜包裹,但这次的挣动比以往要更加猛烈,不简单来自于力量,也不止是手刃仇人的痛快,而是她心中跳出了一个答案。
  她以谁的意志行事,她就是谁。
  像是哭泣般叹出一口气,她砸完最后一拳,眼前逐渐出现脱力造成的黑白相间的雪花。
  她扬起身子,肺腑扩张,久违的在漫天血气中享受到了清甜的空气,或许那是来之不易的解脱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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