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在她拿起武器的那一霎那,西尘也终究抬起眸子。目光相交的一瞬间,两个影子都飞离原地,战在一处!
  光芒绽放时,另一边已与伏郁珠交手数次的谢眉也拧紧了眉头。
  面对肉眼可见的不可触碰的毒雾,她知道暂时不可能正面应对,短暂的沉思数秒,目光下撇,与一道藏在暗处等待时机的视线对上。
  与那人交换了某种信息后,谢眉便再次展开双手,用力抽回,拍击掌心,来回数次,位于东西南北向的四双大手也变换了手形,依次照做。
  不多时,一股狂风卷入场中,谢眉被毒风侵蚀的发带早已断裂,那一头色度极深的墨黑长发如波浪在水中泼开。乱风拂发,带着肃杀意味。
  而这股撩起她发丝的风,也将毒雾搅乱成揪扯不清的破败纱布,露出了伏郁珠的身形。
  还未待伏郁珠有何动作,一道庞大的黑影从下方冲上来,过程中极速膨胀,化为一只黑狗模样,张开血盆大口,上下颚竭力咬合,将纠缠住挂耳的数只白蛇咬在口中。再身躯一扭,迅速下坠,带着几丝毒雾坠落在雪地之上。
  谭雀砸入厚实的深雪中,张口吐出了嘴中的蛇骨与挂耳,一团潮湿的白色滚入雪地。
  因为拉开了与伏郁珠的距离,几条由灵力凝聚的白蛇都渐渐消散,只有一层尖利的蛇骨还嵌在肉中。
  谭雀变回人身,衣服都来不及穿,先去徒手把剩下的蛇骨都拔出来,再去探挂耳的呼吸,虽微弱但存在。她坐入雪地,长出口气。
  吓死俺了,还好没事。
  挂耳得救的瞬间,谢眉也操纵一双灵手将封瞳包住,拉扯到远方,接着自袖中再射出拂尘,猛冲向那金发女人。
  伏郁珠对她们的动作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挥了挥手,那被风吹散的毒雾再次汇聚,甚至比方才更加浓烈。
  谢眉丝毫不惧,闭上双眼,一头扎入雾中,皮肤表面顿时像淋了油一般焦痛。
  忽视身体不断崩裂的伤口,与逐渐溢出的血,她咬紧牙关,念着速战速决。
  刚开始进去时一切多时顺利的,她常年锻造体魄使她可以在这样的毒气中长久坚持,也很快用灵力定位了伏郁珠的位置,但问题出现在,她无法靠近那个位置。
  那雾气就像是纠缠着丛生水草的青绿色池塘,稍微往前走一步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缠住脚,好不容易拉近了距离,总是在即将接触时被游走的白蛇隔开,连法器都丢不进去,脱手的瞬间消失无踪。
  她能做到迅速将障碍斩杀,但源源不断的凉滑之物拥上来,仿佛以白蛇编织的网,自动隔绝了一切非妖之物。
  伏郁珠看着那道身影在雾气中徒劳忙碌,如毒蛇般的碧绿色眸子显出几分倦怠与冷意。
  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明里暗里处理掉不知多少人,她靠的就是那份枕边人都不放过的警惕心理,所以她研究出来的阵法,就是抵抗。
  除了会完全听从与她命令的妖物,或者被实力碾压之外,没有人可以突破这层屏障,来到她身边,这也是谢眉被困在雾气中的主要原因。
  谢眉实力不弱,她带来的那帮人里就没有能够被称之为弱的,至少随便一个放到整个修仙界都得震一震,但就算是这样,伏郁珠依然不理解盘香饮这样安排的深意。
  难道真的是许久没有交手,让那位做惯了仙门第一位置的大掌门看低了她的能力,才会在讨伐这么重要的时刻只派这么几个人来?
  还是她把信心架在了那条太过年轻的幼龙上?
  不管是哪一种,大张旗鼓的姿态是有了,且直接打进了别人家里,未免是太过于失礼。
  伏郁珠已经挺多年没有这样大动干戈的清除敌对势力,恰好这就是个机会,她不会放过...
  思绪进行到这里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背心传来,仿佛没有障碍似的刺透血肉和骨骼,穿过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最后携着冰冷的寒意扎破胸前的肌肤。
  伏郁珠浑身僵住,极慢地低下头,看见一枚白色的剑尖,不偏不倚的从她左边胸口探出。
  这不可能....
  雾海像是被点着,忽而疯狂涌动起来,搅起一阵狂乱的旋风,然而眨眼之间,便瞬间消散,如同垂死之举。那无数白蛇也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扭动着身躯不知划向何处。一切都结束的如此突然。
  视野忽远,像是浊水重变得清澈。原本被完全遮掩的战场,此刻显露出真形来。
  两人脚下的雪地早已铺满了金银色的尸体,稀薄日光经过雪山反射,璀璨而盛烈,将尸山浇成一片光之海,鲜血早已在无尽的杀戮中埋葬在深处。
  可即使炫目的光雾被驱散,也没有人注意到这样的尸骸场。
  只因那战场最中,有着更震慑人心的一幕。
  血液不断从口角涌出,滴在那柄剑尖上,数声滴答后,伏郁珠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
  凭现在的谢眉,是怎么做到突破她阵法的防御,靠近她身体的呢?
  而紧接着,她就推翻了这个问题。
  眼前停留了一道黑色影子,伏郁珠抬头,看到了满目愕然的谢眉悬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把剑捅入她身体的人并不是谢眉。
  伏郁珠转过头。
  江舟摇身上还穿着那身嫁衣。
  伏家从来不缺有手艺的,所以那件衣服格外华美,很贴合她气质,温婉又不失清秀,只要不是出现在这种场合,无论在哪,都会夺得所有人的目光,赞叹一句美人世间少有,如仙女天降。
  当然,现在也是。
  看到这一幕的西尘立刻乱了剑阵,露出了数个破绽,想要拔身飞去救援。
  裳熵只惊讶一瞬,随即便配合行动。她没有趁机继续攻击西尘,而是一改攻势为纠缠,反向阻挡了西尘的脚步,形势一时间倒转。
  在另一个争斗的角落,蛇骨鞭与长剑划出的火光刚刚迸溅,便因抛弃战意的一方休止。伏璃心脏皱缩,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娘...
  站在她身边的秦河,则是颤抖着瞳孔,盯着那道许久未见的身影。她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酸涩感快速在胸腔蔓延。
  远离战场的高空之上,坐在白瞳背后的两人神态各异,李碧鸢知道结果,但没想到有这个发展,半晌说不出话。慕千昙却是聚集了精神:机会快来了。
  被所有人关注着的中心两人,却平静沉默的对视着。
  曾经试图闯入毒雾的修者,都有着下意识的保护动作,那就是闭上双眼,让至少最脆弱的部位不至于一上来就被毁掉。
  可江舟摇没有这样做,她睁着疲惫的眼睛,放任自己的身体遭受伤害,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和眼球都一片血红。这副骇人场景配上她格外冷淡,冷到甚至有些空洞般冷漠的神情,诡谲非常。
  伏郁珠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件,清楚知道有某种因才有这样的果。她没有尝试从那样的目光中看出什么,只是了然般的开口道:我一直不清楚你主动追随我是想要什么,原来是我的命。
  听见她的话语,江舟摇神色无波,也没有解释的欲望。
  她应该早就开始渴望这件事,但期待压抑得太久,牵拉得太长,有太多其他事绕在其中,那份钝痛便成为一种执念,硌在蚌壳里的沙,让她麻木,躲在井底仰望永远高悬的天空。
  所以当愿望实现的那一刻,她已经感受不到早就该来到的痛快了。
  没能等到回应,伏郁珠本不想再追问。
  背叛嘛,无非是为了利益,接受了谁谁的任务,变心了等等,有什么好问的。她现在该做的事是将人掀翻,把她也推到对方的阵营中一并解决,这十分简单。
  但无法解释的是,一股无名火在她心间烧了起来,以至于她无法忽视,还是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她问出了这句话,没有等答案,便炸开灵力波。江舟摇瞬间倒飞出去,那柄剑脱手而出,也飞出伏郁珠的身体,旋转着向下方抛掷。
  慕千昙瞅准机会,轻拍白瞳后背。
  白鹤立即会意,收翅下坠,如流星急窜,白虹掠空,速度之快差点将李碧鸢甩飞。一息之后,终于在长剑触地之前将之成功拦截,又拔冲势拐向高处。
  手里握住沉甸甸的长剑,慕千昙盯着剑柄处,见那熟悉的花纹,联想到伏璃的佩剑,意识到这也是伏家工匠难得打磨的精品。
  这柄剑是江舟摇在用,那约莫是伏郁珠那厮送的礼物,若不是被血色覆盖,也该是光华灿然的。
  但江舟摇也根本不怎么用剑。
  好不容易重新坐稳,晕头转向的李碧鸢一抬头,就见她打量那把剑,忍着吐意问:你要这干什么?
  问完她想起来,慕千昙此刻的确没有一柄趁手的武器,可她之前用弓,根本没怎么练过剑,拿了也用不了,且想要武器,这满地有多少尸首就有多少武器,何必要拿这刚捅伤大反派的晦气的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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