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慕千昙不语。她想起自己去年还在琢磨,能不能忍受得了古代清修寂寞的生活,现在看来,清修简直太幸福了,与其在这种地方让耳朵眼睛受累,不如去森林里做一个安静的隐居者。
  对此,李碧鸢表示:你今年也才二十多岁,就想着隐居了?多走走,多玩玩,多点活力才像年轻人嘛!
  慕千昙道:多年轻,和你一样年轻到天天窝在公司吃泡面吗?
  李碧鸢咳嗽几声,呼噜呼噜吸面条。
  手中隐约捏着什么东西,慕千昙提起手指看了眼,是进门时那几位白衣人送的护身符,每个进入壶城的人都会收到,象征着本地的壶神也会保佑外界来客。
  将护身符放在掌心,这东西并不像符咒,更像精巧的织艺品,是陶壶形状,略有厚度,里面放满了黄豆般硬硬小小的颗粒,摸起来沙沙作响。
  读过原著,她知道这里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扔掉不是时候,就算有点膈应,还是先收入袖中。
  前方,裳熵凭着蓝色皮肤成功收获了不少视线,有站在路边的人夸她会妆扮,少女挠挠后脑勺,老实说这是被惩罚后留下的。
  但凡换个地方,她这身打扮都绝对会引来奇异注视,这里却不会,因为此时正是壶城一年一度的戏壶节,从节日开始到结束总共长达七日,许多戏团会这个节日汇聚到壶城,在这里一展风姿。
  表演不限地域,也没有规矩限制,扮成什么样子的都有,是人是鬼是妖是仙,大家都奇怪的话,就没人会觉得奇怪了。
  刚逛了没一会,裳熵便想起来此地的首要目的:谭雀,我想去找我朋友,你跟我一起去吧。
  她不能带秦河来见朋友们,但这里恰好也有一位!谭雀干脆答应:好啊!你朋友住哪?
  问起这个,裳熵卡了壳: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他们没告诉我。
  没事!俺记得你朋友是来打铁花的?来来来,俺带你去戏梦馆,听说来表演的都住在那里!
  一边问路一边找路,两人来到一处红色大宅前。这里够气派,人极多,还有妖物乱窜,堪称群魔乱舞。
  谭雀带着人挤到柜台前,看到位捻着长胡须的白发老人。他嘴唇干枯,涂着墨迹,琉璃镜后的眼神凌厉严肃,对着一本足有半人厚读的簿子记东西。
  旁边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他依然不紧不慢在簿上写字,写完一个安排一个,原来是分配过来人去何屋休息。
  谭雀想插队直接去问,被裳熵拦住,两人规规矩矩的排完队,到跟前才问起打铁花表演团住在哪里。明明人很多,人挤人,那老人依然慢悠悠的往前翻,急性子谭雀都想自己爬上柜台了,又被裳熵拽回来。
  那老人看了圈,说这样的表演团光是不同地方来的都有十几只,裳熵精细了地名,这才晓得。
  知道地址,要去找人。裳熵带好争春与红绸,看到片黑色衣角,回头一瞧,才发现师尊就跟在她后面,顿时欣喜若狂:你跟我一起去见吗?
  慕千昙道:嗯。
  本来这女人愿意带她来壶城,裳熵就已经够开心了,没想到她还愿意陪自己见朋友!
  她蹦蹦跳跳道:那正好,我可以让他们见见你,他们还不知道我去修仙了,肯定很惊讶!
  慕千昙看了她一眼,目视前方:带路吧。
  若这只是一段与好友相会的重逢剧情,她是没有兴趣旁观的,看这东西还不如回去睡觉。
  但这并不是,且恰恰相反,这将会成为裳熵遇到的第一个情感方面的坎。她会发现自己惦记了整整一年,并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想要见面的那些好朋友,从始至终都是她单方面一厢情愿罢了。
  这种主角吃瘪的快乐场面,慕千昙当然要去前排,全方位无死角的大嘲大笑了!
  去找人的路上,裳熵摘下头上那张恶鬼面具,向谭雀解释着制作细节,怎么画画,怎么雕刻葫芦。谭雀听罢,挠挠头道:你好聪明啊,俺都不会整。
  裳熵笑道:不是我,就是我那些好朋友教我的!回头我也教教你。
  谭雀道:好!俺想要青蛙面具,给俺家公主做一个。
  都可以都可以!
  谈话间,三人来到四楼,找到对应的房间。门没关,敞开着,里头传来一群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裳熵听见熟悉的,闪到门前叫道:我来啦!
  屋中或坐或站着十几位汉子,都黑黝黝的,袖子卷起,筋肉结实。木箱子踢到中间,放着几只酒碗,满地花生米皮。因为她那一喊,一行人全都看来,猛不丁瞧见个蓝皮人,皆是一惊,差点抄板凳砸过去。
  裳熵赶忙道:是我!我是裳熵呀!
  这名字一出,众人冷静了,又看到她那身衣服才能确定。
  然而,并非是想象中的热烈欢迎,屋中人彼此对视几眼,挤出类似尴尬又好笑的表情。还有人低声道:还真来了。
  另一人道:逗她玩的...
  这声音又小又含糊,裳熵没听清楚。谭雀和她站在一处,看了圈屋中,戳戳身边人肩头:他们咋不讲话呀。
  裳熵还是在笑:刀哥,我来喽。
  一位唇边有着横向伤疤的男人站起来,手掌从青色头皮上刮过,挥挥手: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裳熵开心了,抓着谭雀一齐进屋,但没找到空位置,屋里能坐人的地方都坐满了,于是她盘腿坐在地上,又用袖子把旁边擦干净,才让谭雀也坐下。
  你们什么时候表演啊。她问着。
  刀哥吃了两粒花生米:最后一天。
  窗户虽开着,屋里还是闷着股汗臭味。慕千昙不喜欢那味道,并未进门,甚至没露脸,只站在门边,听着里头传来的对话。
  不能错过任何一句,到时候都能用来嘲讽这蠢龙,要好好利用。
  谭雀抱着铃铛,总感觉不断有眼神打量过来,且并不怎么友善,但毕竟是好友的好友,她不好意思说。铃铛也察觉到这氛围,捂住眼睛转了个身子,把脸埋入少女怀中。
  屋内安静下来,裳熵抿抿唇,抬起胳膊,争春站在她小臂上,展开色泽艳丽的双翅。她道:看,这个是叫争春,这是我上课时救下来的一只小妖怪,她说话声音和人很像喔。
  对面人虽看着,却没给什么反应,只有刀哥道:你还是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不是东西,这也是我朋友。提到这个词,裳熵又笑道:还有这个,她叫红绸,这是我师尊要养的,很喜欢吃苹果,要切成块吃,不然她会噎住的....
  红色小蛇从她发间爬出,吐出暗红色蛇信,绕着她胳膊蜿蜒爬行。对面几人脸色变了几变,裳熵还在介绍:我这位朋友叫谭雀,我们是在飞龙寨认识的!她可以和青蛙说话喔,特别厉害!铃铛也是,她用舌头舔一下就可以救人了!和我有点像,不过我只能救那些被我咬过的....
  她兀自乐呵呵说了一大堆,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应和,便眨了眨眼,握住自己的脚,一一看向对面那些人,仿佛在期待有人能跟她说句话。
  刀哥端起酒碗喝了口,放碗时碰落木箱上的花生壳,都掉地上。裳熵也瞧见满地花生皮碎,用手指戳戳,没话找话道:这里好脏啊,我帮你们扫扫吧。
  刀哥道:行啊。
  谭雀终于看不下去,抓住她道:为啥要你来扫啊。
  裳熵道:我又不累,顺便嘛。
  谭雀站起身:要不咱们走吧,别待在这了。
  裳熵还没说什么,身后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回头看,却见其中一人向旁边指了指门牙,又指了指谭雀,两人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因为谭雀缺了颗门牙,说话时就能看到,而他们在嘲笑她。
  本来没发觉任何不对,可在这一刻,裳熵脑子里嗡嗡响。
  当着面也敢这副嘴脸,换个人早就被打趴下了。谭雀本想发作,拳头都握紧了,但考虑到好友心情,最终也只是抓住裳熵的手,想带她走。
  这时,又有人道:自己是怪人,身边也是怪人。
  裳熵的脚被钉住了。
  她很缓慢的转头:她不是怪人,我也不是...她想叫那个嘲笑之人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
  面前或站或坐的那些人,依然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是村中少有的愿意听她长篇大论讨论日常琐碎的人们,但他们的确没告诉过她姓名。
  那人道:以前就奇奇怪怪的,说话都听不懂,但最起码还有个人样,现在更奇怪了,什么玩意都能带身上,那不是蛇吗,还有那么大的青蛙,不恶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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