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斯内普没有回应他,只是慢慢松开了手。艾丝特尔垂眸整理了衣袖,把那本书抱在怀里,向邓布利多问好后便提着箱子离开了。令人身心俱疲的一夜终于过去,她只想暂时抛弃一切纷扰,回到寝室好好睡一觉……如果还能睡得着的话。
  由于学生会主席本人情绪不佳,未能及时处理她所承诺的事务,那株巨魔芋直至周一仍在温室里散发蓬勃的臭气,不遗余力地折磨着霍格沃兹的其他年轻花朵。以韦斯莱为首的格兰芬多小鬼气愤地揭竿而起,打算联合起来向邓布利多举报学生会主席对工作的敷衍,然而,声讨还没来得及发动,渎职之人便迎来了她应有的“报应”。
  艾丝特尔在医疗翼的病床上悠悠转醒,周围环境很暗,只有床头的矮柜上点着一盏小灯。她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都使不上力气,全身残留着奇怪的麻痹感,脑袋也发涨发痛。靠近的脚步声令她停止了艰难的回忆,白色的床帘被轻轻拉开,伊妮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感谢梅林,你终于醒了。”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把托盘放在柜子上,端起药瓶递到艾丝特尔嘴边,“快喝了吧,会让你好受一些。”
  艾丝特尔顺从地张开嘴,让清凉的液体慢慢滑进自己的喉咙。药效立竿见影,没过多久,身体的酸软感便褪去了大半。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皱眉按压着额角,“昨晚好像……”
  “你喝了酒,对吧?”伊妮德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在床头坐下,“答应我,下次不许再在寝室里使用隔绝咒语了!要是知道你的情况,我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离开……斯内普把你送过来时,我真的被吓坏了。”
  好友的一番话严厉又关切,但艾丝特尔的反应速度还未完全恢复,只听见了最后那句。“……谁把我送来的?”
  “斯,内,普,”伊妮德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见艾丝特尔对于自己的批评心不在焉,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还从未见你醉成这个样子过……昨晚究竟喝了多少?”
  “不,我没有……”艾丝特尔想要摇头,但任何大幅度动作都会加重头痛,只好作罢,“他怎么知道——”
  “没有很多?你的心跳几乎都停了!再晚一些被发现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伊妮德不留情地打断了艾丝特尔的疑问,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她在医疗安全和好友安危方面变得格外啰嗦。艾丝特尔迷蒙地听着,调动能运作的所有精力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昨晚她没有打破诺言,那杯酒充其量只是起到了香薰的作用,真正导致她面临生命危险的,其实是……
  “……好了,下不为例。”见她仍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伊妮德心有不忍,盯着她喝下一杯清水后从椅子上站起身,“多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不必了,我不饿……”
  “肝和胃,你至少要善待一个吧!”
  艾丝特尔完全无从反驳,只得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床帘被从外面重新拉上,可伊妮德还没走远,她的脚步声就在不远处突然停住了。艾丝特尔偏过头,好奇地观察透过帘子的另一个模糊轮廓,看上去不像庞弗雷夫人。
  “……她需要好好休息,请不要打扰她太久。”
  她侧耳倾听,但感官能力好像也暂时受到了限制,最后只分辨出了伊妮德这句微弱的声音。那个探视的人影停在原地,直到关门声结束才迈步靠近床边,帘子被再度掀开之时,艾丝特尔也猜到了他是谁。
  “……”
  “……斯内普教授。”
  自那日“坦白阴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地面对面交流。斯内普一言不发,微低着头,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不自然地插在口袋;艾丝特尔也不询问他的来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这样僵持了几秒,他终于沉默地抬起胳膊,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卷饼。
  艾丝特尔哑然,这才想起自己隐约闻到的熟悉气味源自什么。难道是之前那次吃卷饼吃得太快,让斯内普误以为她很喜欢?可奇洛带来的卷饼真的很糟糕,光是回想着,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被酱汁黏起来了。
  不管怎样,为了安抚自己发痛的胃,艾丝特尔还是决定接受它,毕竟伊妮德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然而,也许是药物还没扩散完全,她的身体仍处于脱力的状态,两次尝试坐起均以失败告终,第三次之前,她无视了对面伸来的手臂,硬是支撑着床板,咬牙自己坐了起来。
  斯内普没说什么,收回手臂,把卷饼放在一旁的矮柜上。艾丝特尔这才拿起它,揭开包装纸,小口小口地吃着。
  “谢谢。”见斯内普没有立刻离开的动作,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生硬地说,“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斯内普自然听得懂如此明显的驱逐的含义,但他同样选择了无视。“我记得你已经戒酒了。”
  “……那又如何。”艾丝特尔哂笑一声,又咬了口卷饼,别过脸不再看他。
  灯光不太明亮,就连月光也被窗帘遮掩,斯内普始终凝视着艾丝特尔的侧颜,却无法轻易判断她在想什么——她之前从未对他有过这种抵触的态度。他们好像一夜之间变得陌生了。
  “您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艾丝特尔突然质问道。
  “……我在巡视。”
  “巡视范围难道也包括女生宿舍吗?”
  斯内普闻言一顿,先前他只顾得担忧她的身体,还没来得及编造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怀疑的视线令他感到不适,情急之下,他竟直接说了实话。
  “见不到你,我很担心。”
  “……”
  细微的咀嚼声因此暂停了几秒,艾丝特尔抬起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继续慢吞吞地咬着逐渐变硬变冷的饼皮。
  斯内普因自己的口吐真言而暗暗尴尬,但仍然执着地立在床边,像是在监督她进食,更像是还要说一些可能会影响她胃口的事情。果然,卷饼的包装纸才刚刚消失在清洁咒里,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那本书,你不该留着。”
  除了那瓶药以外,床头的托盘里还放着一张手帕和一杯清水。艾丝特尔不由得感慨好友的体贴和细心——现在她宁愿继续听伊妮德念叨酒精的危害性。“感谢您的建议,但我有处置自己物品的权利。”擦拭嘴角后,她干脆又躺了回去,摆明了此事没商量。
  “你最好接受我的建议。”斯内普耐着性子继续劝道,“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
  “您想让我处理掉它?”艾丝特尔轻易地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冷笑着反问道,“所以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您在以教授的身份命令我吗?”
  斯内普能理解艾丝特尔的抗拒,毕竟那是她父亲的遗物。“……我本不该干涉你,但那本书上的内容,会蛊惑你伤害自己。”他放软语气,略一停顿后又垂下眼,继续低声道,“我会担心你……不只是以教授的身份。”
  艾丝特尔这回没有反驳或讥讽,又一次呆呆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突然扬唇笑笑,伸出一只手,向上扯了扯被子。
  “我要睡觉了,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话题巨大的跳跃幅度让斯内普不由得一怔,“……我不会讲故事。”
  “就讲您上次想要告诉我的事。”艾丝特尔的嘴巴被盖住,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那不适合作为睡前故事。”
  “总比酒精更合适,对吧?”
  斯内普多少能猜得到艾丝特尔准备重新饮酒的原因,大概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她才恢复正常人的睡眠状况不久,不知又遭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那夜她所坦陈的真相,原本是可以继续向他隐瞒的。
  ……或许,他其实更希望她瞒着自己?
  错误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斯内普猛然回神,与脊背的寒冷相对应的是艾丝特尔炽烈如火的目光。迎着这道目光,他终于不再推辞,低叹一声,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第28章
  深夜的医疗翼是一片冰冷的灰色,只有那盏小灯在散发微弱的温暖和光亮。烛火偶尔跳动,当灯灰坠落后,又会恢复平静。隐藏在暗处的脸无法被看清,但伴随叙述的吐息却能被光映出朦胧的轮廓,有时候只能看到轮廓,大概是叙述者在无声地叹息。
  “……您还真是很不擅长讲故事。”在一个较长的停顿中,艾丝特尔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头部的不适感已经减轻许多了。
  与平日里课堂上的出口成章和嘲讽学生时的妙语连珠不同,斯内普讲述得混乱、无趣且磕磕绊绊,有几次甚至出现了他自己在论文中最不齿的语法错误。艾丝特尔当然不会拿论文的规范苛求这则故事,况且,它本不该被称作是故事——医疗翼的床铺是一间私密的忏悔室,他想要忏悔所有的罪孽,而自己是他唯一的告解员。
  有关童年和校园生活的前半部分被草草带过,可能它们根本无关紧要,也可能他不愿让她知道。相反的,他浓墨重彩地铺写了自己的“罪责”,从最初的那道黑魔咒开始,一直到走向堕落的那个错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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